結城绫朝他擠眉弄眼:“想讓我翻譯?”
“既然是胡說八道,翻不翻譯無關緊要。”安室透如是回道。
“你故意咬着四不像的音讓我聽,聽出來了你又不想知道了。”結城绫不依,他不在乎她就偏要說,“哎呀,就是千裡迢迢給你送了一顆人頭,禮物輕了點,情意是重的嘛。”語必,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被算計了,“你激我!”
“沒有。”安室透否認。
“騙子!”結城绫誓要寫兩大漢字釘死在他腦門兒上。
到中午時分,進入東京都的兩人下車找了家清靜人少的拉面館解決午餐,餓得前胸貼後背的結城绫迫不及待地打開便當往嘴裡塞了塊玉子燒。
結城绫咽下食物,往胃裡灌了一大杯清水,喝完,低聲問道:“昨天或是昨晚在其他地方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到現在,我一直跟你在一起。能有什麼事?”安室透平靜的回應。
“少來。”結城绫眼睛一瞪,“我自認從绯櫻家分開之後沒做過讓你生氣的事兒,你鬼火從哪裡來的?不可能是矢澤老師吧,思來想去就隻能是警察廳的事情了,擱我這兒發脾氣,既然不是我,就是我兄長們那邊。”
“你這孩子越來越放肆沒規矩了,怎麼說我也比你大一輪,‘尊老’怎麼寫,不用我教吧。”
拉面上桌,安室透另外多蘸了點調料慢條斯理地東拉西扯。
結城绫現聽現用,以彼之矛,擊彼之盾,“你說的不用守規矩。”對于年齡結城绫比他還不高興,“知道‘愛幼’怎麼寫嗎?”話題拉回來,學起了結城曉人的語氣,“少顧左右而言他。”
“我沒生氣。”安室透失笑,“食不言。”
結城绫閉嘴再不言,拿起筷子以最快的速度嗦面。三分鐘,放下筷子她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緊安室透。安室透被她直擊靈魂的熱切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你這樣看着我……”
“影響食欲嗎?”結城绫截話。
“倒也不是。”這是安室透有生以來吃得最尴尬的一次拉面。
剛到公寓樓下,安室透兜裡的手機震動,他打開,屏幕上跳出的一行字讓他瞬間神經緊繃。擅長察言觀色的結城绫瞧着他臉色,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安室透把手機揣回兜裡,“我還有事,就不送绫小姐上樓了。”
結城绫眸色暗淡,垂首解開安全帶,手指扣緊帶扣卻遲遲未動。
安室透佯裝不懂:“有什麼東西忘記了嗎?”
“你剛收到的信息是不是跟姐有關?”結城绫低語相問,安室透不以為然的哂笑,“地球不是圍繞着某一個人轉的。”
“是啊!在宇宙中我們連一粒沙都不是,生死放于天地萬物間又何足挂齒。”
結城绫忽生感慨,安室透初覺無厘頭,後随着她滿目誠懇的一句“怎樣才能帶上我”明白過來,她這是在打感情牌。
“有的人之于世界或許無足輕重,但那人或許是某些人的世界某些人的唯一呢。”結城绫繼續動之以情,“安室先生,您一定也有特别想要守護的人吧?換位思考,如果是您非常在乎的人遇到危險,您難道不會舍身相救?”
“绫小姐,别偷換概念,這是兩碼事。”安室透服了,若非有Vermouth和白露兩位“珠玉”在前相襯,結城绫在演技方面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金磚了。可惜,沒對比就沒傷害。
“這就是一碼事。”結城绫锲而不舍地遊說安室透,“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叫她姐姐嗎?”
“嗯?”安室透表現出十足的興趣。
“我哥喜歡她,我覺得未來她可能就會成為我嫂子。”
安室透凝眉思索一陣,問出個讓他自己都忍俊不禁的問題,“你哥喜歡白露,請問雅人先生自己知道這事兒嗎?”
結城绫睜着眼睛怔愣失神,随即一拳捶向安室透胳膊,“我跟你說真的!”
安室透眼底笑意盡斂:“绫小姐,你知道昨天早上你的兩位兄長是為了什麼去的警察廳嗎?”
自接觸這孩子以來,她調查的都是白露個人所曆,對于組織的情況,結城绫了解多少,安室透不好斷言。以白露的性子肯定不會提及關于組織的半個字信息,她兩位哥哥,安室透無十分把握,特别是結城曉人。檜原警署外,兩兄妹協商了什麼讓結城曉人妥協,結城绫最終留在他身邊?因此,當安室透在電話中得知他們離開之後警察廳又拒絕了兩兄弟提出的交易時,他心底對結城绫的警惕是有上升的。可從這孩子一早的表現來判斷,結城曉人并沒告訴她交易之事。
“所以……”結城绫低低問道,“我們走後,北川課長和我兄長談了什麼?”
“你聽過Scorpion和daiquiri嗎?”安室透似非似笑的面頰上掠過一抹凜寒,注視着結城绫的目光中多了一份神秘。
結城绫撐着下巴回憶,最後迎着安室透視線搖頭回應。安室透撇眼投向車窗外,未言。結城绫不急着辯解證實,而是又搜腸刮肚回憶幾遍,“沒印象。”
“安室先生,你說的這個跟我哥他們有關?”
安室透簡略地“嗯”了一聲,審視着結城绫的眼神多少摻雜點意味複雜的情緒在裡邊。
“你的好姐姐一百句話裡,值得相信的有幾句?”
“都相信。”
結城绫正視他懷疑的态度,毫無保留的信任守護自己的人,“她不想讓我知道的,隻是不告之,不會用謊言來欺騙。當然,她一向對人不對事,對其他人如何……”結城绫歪頭聳肩雙手一攤,“你也見識過了。”
“抱歉!”安室透漫不經心的态度不算敷衍,也算不上多真誠。
“不用跟我道歉。”結城绫揣着便當打開車門,“回去我會單獨感謝老闆的贈與,再見!”回身關車門一刻,與駕駛座上的安室透視線相接,眉眼彎起,莞爾一笑,“我努力過了,不強求,我們也沒有對彼此坦誠的義務。”語必,留給安室透一個利落不失優雅的背影。
她突然轉變讓安室透啼笑皆非,提到白露或講了幾句不利于白露的言語時,那孩子就跟被踩着尾巴的貓似的一蹦三尺高。不過,這些小矛盾無關大局,安室透要警惕的是剛剛的信息——組織的清理任務。
安室透的請假時長延到黃金周後,整個服務業餐飲業忙到四腳朝天的假期,作為波羅的員工此時一身短T牛仔的休閑裝扮住進了城市酒店2503房。探測器掃描過房間各個邊角确認安全後,安室透從背包内拿出平闆和筆記本打開監控儀,與他一牆之隔的2504套房布局映入眼中,時秒在右上方一點一點跳動,電腦上的畫面卻仿佛靜止一般。
城市酒店的生意在結城晴子那場命案之後呈斷崖式下跌,國内遊客無幾人選擇這家酒店,外國遊客也是聞風而退。整個二十五樓隻有安室透一人入住,酒店安裝在走廊電梯的監控攝像頭安室透已熟記于心,接下來就是靜待目标到來。安室透再次翻開任務通知:
“五月一日城市酒店,目标:河村忍、白露。”
下達任務的通知者是Rum。
安室透回撥号碼,Rum隻簡略告訴他當晚十點目标會出現在酒店2504房,目标人物必須鏟除。時間尚早,安室透自然套不出Rum的話,所以他把微渺的希望放在另一個渾水摸魚的人身上。
Vermouth坐進副駕捏着妖娆的腔調滿腹幽怨,“跟人約會選擇如此狹小密閉的空間,這不是紳士會做的事情哦。”
安室透眸光冰冷,嘴上卻暧昧熟稔的小情調,“還請影後女士暫時忍耐,牛排紅酒甜點咖啡之後定當補上。”
“不介意吧。”Vermouth指夾香煙揚了揚,她也不是征求安室透的同意,隻是走個過場。
安室透彎唇一撇表示随她便,還貼心地為美麗的女士摁下車窗。
“你找我是為了今晚的任務。”Vermouth開門見山。
“那個河村忍是你們指使的吧。”安室透直截了當,“殺他是為了防止洩露你們,滅口。可白露是怎麼回事,她不是同伴嗎?”
淺淡的煙圈籠罩着Vermouth精美的臉龐,煙霧中她噙着幾許譏諷,“看吧,堅持神秘主義對你沒多少好處,偶爾也改善改善你在組織中的人際。”
安室透反諷:“這可不像同樣堅持神秘的你會說出來的話。怎麼,你改善了人際,又得到了些什麼好處?”
Vermouth一笑置之,不與計較。
“Rum讓我執行擊殺白露的任務,是想讓我倆當鹬蚌,他當漁翁。”安室透直言不諱,“數年前沒殺成的人,換個人就能成功了?還是,他根本就是想讓我們同歸于盡,一個不留?”
“啊啦?”Vermouth嘴上驚訝,表情卻很平靜,“還以為你忙着關心你的偵探師傅,不關注組織的事了呢。竟然還去查了那女人的經曆。”
“我總得弄清現在的搭檔是個什麼樣的生物。”安室透冷冷回道。
Vermouth眉梢微挑:“所以呢,你查到她是個什麼樣的生物了嗎?”
“拼圖還不完整,剩下的請你幫忙填補。”
“你太自信了,我為什麼幫你填漏補缺?”
“沒關系。”安室透确實自信,“我與你的約定還算數,但白露跟你有契約嗎?”
聞此,Vermouth眼一橫徒手掐滅煙蒂。
“怎麼樣?”安室透視她的狠意如空氣,“可以為我拼圖了嗎?”
“那你的拼圖還差幾塊?”
安室透馬上換了一副和善可親的陽光男孩模樣,笑容明淨:“得看你能給多少。”
Vermouth媚眼如絲拖長音調:“真貪心!”
場面上的你來我往,安室透照單全收,送上百年不變人畜無害的标準微笑撲克臉給身旁的金發美人。
Vermouth單手支颌,水綠眸子随着車窗外的人潮移動,“這樣沒關系?”
“沒關系喲。”安室透意會,順手摁上車窗開關,“比其他地方更安全。”
假期嘈雜聲被隔絕在外,Vermouth妩媚妖娆的音色在狹小的空間内回旋,“她世界各地遊蕩,待的最久的地方是中國,其實我跟她打交道的次數很少,隻在屈指可數的幾次行動中大概了解到她張揚的做事的風格。”
這話安室透基本都相信,從他之前和白露的接觸和側面獲悉的信息來看,白露做人挺低調的,做事卻異常張揚。
Vermouth續道:“你既已查到八年前的追殺案,定然知曉當年她被追殺的原因。”
安室透面不改色的“嗯”了一聲,腦子飛速搜尋着關于組織在八年前發生的重大事件,在Vermouth再次開口前想起曾經聽過的小道消息,“組織情報人員全軍覆沒。”
Vermouth露出歎服之色:“震驚,意外。那件事發生之前,大小姐的溫順可是BOSS最欣賞的。組織裡一些真真假假的傳言一方面是為震懾外部,另一方面是因為白露這孩子确實很乖很聽話,隻要能發揮她的作用根本無需澄清什麼。她對人的态度雖惡劣兇狠,也不肯親近任何人,但她從不反抗上層的命令,任務也是超預期完成,就像一隻精緻的木偶。因此,BOSS對她個人的管理比組織裡其他人更寬松,允許她正常社交,正常交朋友,更取消了她的随身監視。”
“她僞裝得太好,你們大意了。”安室透冷笑,心裡感到無比暢快,“果然是天生的演員!後來,是什麼原因讓她開始反抗組織?”其實安室透大概想到事情起因,還是順口問了出來。
Vermouth眉梢上揚:“誰知道呢,一夜之間,不知她什麼時候發展出來的勢力,殺光了組織安插在各國的情報人員,組織建立在中國的情報網更是被端得底朝天。”
安室透以一種痞氣的譏諷掩飾了想展顔開懷的沖動。他還清楚地記得初見白露,對方從頭到腳透露的孤冷清傲氣質,之後從慵懶的魅惑到要死不活的懶洋洋模樣,中間還穿插了些狠厲和嬌俏;這些個性,好像哪個都不是她又好像哪種面目都是為她量身定做。若非大量情報佐證,安室透都不願相信一個多面孔的信息收集者,殺起人來心狠手辣到勝過行動組的專業殺手。
“雙方都已走到勢不兩立的地步了,最後還能握手言和,真不容易。” 安室透言帶嘲弄,利益至上,仇怨皆可靠邊站。組織對白露的行為會既往不咎嗎?白露是輕易妥協的人嗎?近段時間發生的案件,足以說明一切,兩者之間平衡的交點——
“結城家。”
Vermouth給的答案與安室透的推論結果重合。
“當年的追殺我沒參與。她身中十幾顆子彈依然能沖破組織重重包圍,真不知道那具身體是什麼做的。”Vermouth說,“逃離追殺後,原以為她會就此隐姓埋名,誰也沒想到她殺了回來,把當時參與行動的人挨個打遍。Gin加入組織以來受的最重的傷就是那次白露的報複,Gin給她兩顆子彈,她回來送Gin四顆子彈,還差點要了Gin雙腿。”
“你該慶幸沒參與她的追殺行動。”
Vermouth斂眼肅目:“你要親眼見過她殺人,你會後悔你現在的調侃。”
安室透沒接茬,轉而道:“殺也殺不死,打也打不過,所以組織用結城家威脅。”
Vermouth帶着幾許似惋惜又似憐憫的表情“入戲是本行大忌。不過,以結城家脅迫根本不能制服她。”
“哦?”安室透想着也是,随着對白露了解的深入,慢慢地就會發現那女人人生詞典裡壓根沒标注“妥協”一詞的含義。安室透此時能百分百确定,組織當年若真動了結城家那三兄妹其中一人的命,下一秒發出命令和執行命令的人都會去黃泉陪葬。
“但是……”安室透說,“她需要組織。”
“沒錯。”大概是以為安室透已查到了這塊,Vermouth用淡漠的态度承認事實,再不多言。
“所以,她殺情報人員的真實目的是為了給她自己鋪路。”安室透不急,利用多方信息圖塊慢慢誘導,他一定要親自證實某些可能性。
Vermouth有些不耐煩了,幹脆一次性滿足他的好奇心,“在她完全占上風的情況下她選擇互易和解,她可以代替被她殺掉的情報人員,為組織收集任何可需要的情報。交換條件是,不許動結城绫和禁止組織生意進入中國市場。組織當然樂見其成,隻是她開的交易條件在開始實行得并不順利。”
“組織并未履行約定。”安室透心如明鏡,“不僅動了結城绫,還把生意悄悄擴到了中國市場。”
“很正常。”Vermouth未覺不妥,“她是個不穩定因素,生意也好,情報人員也罷,不能由她掌控。”
還有轉折,安室透靜待Vermouth繼續揭秘。
“可是,都被她斬了。動了結城绫的人,沒一個健全的;中國的土地自此之後一寸也沒再踏進,組織安排的滲透人員,還沒入境不是被逮就是被殺,後來白露那女人還大搖大擺地恫吓,再犯者她會連根除,甚至還加了兩個附加條件,除了結城绫外,結城雅人和結城曉人也在她的底線内。當然,組織不會輕易受她脅迫。BOSS答應她同時要求結城家的人脈信息鍊必須連通,她接受了,才有這幾年的相安無事。”
然,有利益糾葛之地風波永遠不會平息,本次環環相接的事件是組織再次打壓白露的開始。
安室透聲如隆冬之冰,凜冽浸骨,“有人說服河村忍,制造了一場就算白露有三頭六臂也無暇分身兼顧的案子。”已無需Vermouth拼圖,錯綜糾結的亂麻逐漸伸展織成一張巨大的網,他們都是落入網中掙紮的蟲蠅同時也是織網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