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暗暗收斂心神,明白白露是在故意捉弄他。
“我倒是很樂意負責,可是很遺憾呐,你太忙了,難得見你一次,都是匆匆忙忙的,你沒給我擔責的時間呢。”安室透一本正經地回複她。
白露眼神一怔,随即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起來。安室透瞅着屏幕裡笑得毫無形象的女人,有種跟他視頻對話的人是假貨的錯覺。
等白露笑夠了,她說:“好。我給你時間,明天上午十一點到機場來接我。”說着,她又開始一抽一抽地憋笑。
安室透面如寒霜:“約定了。”
對面鏡頭裡出現了張團芝的身影,兩人聊了兩句,白露不忘朝鏡頭擠眉弄眼調戲安室透:“那明天不見不散咯!”語必,便挂了電話。
衆人還在驚詫的氣氛中,唯有柯南神情突然嚴肅:“她發現我們了。”
“不會吧。”阿笠博士不相信,他們沒發出一點聲音,不應該被發現。
于是,柯南翻譯挂電話前,白露她們的對話:
張團芝問:“談了?”
白露邊笑邊說:“談什麼,隔牆有耳。”
“被發現,不奇怪。”安室透冷言潑涼水,他懶得跟人解釋白露擁有的非人類能力。
灰原哀默然不言。
沖矢昴推了推眼鏡,回想起了某件事。他說:“那晚,去東京灣之前的電話裡,她其實也發現了車裡有我的存在吧。”
“沒錯,她察覺了。”安室透不否認,他起身,視線從沖矢昴的臉上錯開,“你說的那件事,我自會去查。”
“安室先生……”柯南見他準備走的動作,連忙跳到他跟前,望着他堅毅的面龐,柯南無比期望安室透能真心放下成見。雖然,沖矢昴強行攔下他的車,讓安室透嘴上答應合作了,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的一言一行都在表示抗拒。
安室透走了,臨走前甩下一句:“修車費用由你支付。”
“這是自然。”沖矢昴老實認賬。
室内氛圍緩和許多,柯南的好奇心一點兒都不允許他留疑問過夜。
“昴先生,你們之前說的那個他,是誰?”柯南問。
沖矢昴回答之前,朝往地下室走的灰原哀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柯南沒明白他的意思,跟灰原哀又有什麼關系。就聽沖矢昴耐心解釋,澆滅了他心底追根究底的火苗。
“這是他的大事,在未經得他允許之前,我還不能告訴你。”
柯南啞口,沖矢昴的理由在情在理。于是,他換個迂回的問法:“這跟灰原也有關系?”
“沒有。”沖矢昴摁着眼睛中梁,微笑,“她很謹慎。”
“昴先生這話的意思,我可以理解成,灰原是還有什麼事沒告訴我們,對吧?”
沖矢昴隻是笑而不語。
柯南僵住,瞬間感到心累無比。
次日上午,安室透租了一輛車在十一點準時到達目的地,就在停車場的位置,360度掃一圈沒看到約定的人,折身就走。不遠不近的柱子旁,一個懶懶散散的聲音悠悠響起:“太慢了,讓女士空等,毫無紳士風度。”
“時間剛好,沒遲到。”安室透反駁。
白露沒有行李,背着挎包,一身春裝,還套了件松松垮垮的針織外套,沒精打采地拖着步子走到安室透跟前。
“别說你沒查航班信息。”
“查了。”安室透直言不諱,真實落地時間應該是一小時前;而且白露後來單獨給他發過行程時間;但安室透嚴格遵守約定,“你說十一點,就是十一點。”
“我跟有你深仇大恨呐!”白露苦笑,拎着挎包丢進後座,自己一頭鑽進副駕駛,才問,“你自己的車呢?”
安室透不想答,他沒急着點火發動,而是審視着旁邊精神不振的女子。
閉目養神的白露,掀開眼皮兒一條縫,迎着安室透的目光,勉強扯出一絲笑:“怎麼懷疑我是假的?”
“你倒是心安理得!”安室透不無諷刺。
“如果你指的是結城駿,你愛怎麼理解,随你便,我懶得解釋。”白露神情淡漠,“對了,你有其他留宿的地方嗎?除了那所公寓。”
“沒有。”
“狡兔還有三窟呢,你就沒留個安全屋?”
安室透自動忽略她亂七八糟的比喻,反問:“難道你沒有?”
白露打了個哈欠:“有啊,不想去。”
“酒店。”安室透提出建議。
白露拒絕:“不想住。”
“那你想住哪兒?正經住所不去,還有其他地方。天當被,地當床,又或是聲色之地,隻要你想,應該沒有你住不進去的地方。”
安室透覺得白露明顯是在找茬,說出的每個字都帶着刺。
一向毒舌的白露沒反擊,她脫下針織外套,蓋到自己頭上,整張臉被外套蒙住。聲音從裡傳出:“我沒力氣跟你鬥嘴。”語罷,兀自睡去了。
白露再次睜開眼睛,映入眼簾是幾張老少不一的面孔。她猛地跳起來,對着正在收裹衣物的安室透吼道:“你有病啊!”吼完發現聲音嚴重嘶啞,不僅沒起到震懾效果,還因為用力過猛導緻腦子發昏,眼前天旋地轉,身體輕飄飄的,感受不到任何重量。在她搖搖欲墜将倒未倒之際,一雙手穩穩扶住她肩膀,把她往身體傾斜的方向緩緩放下,坐回沙發後扶着她的手松開去撿落在地磚上的薄被,蓋在她身上。
白露整個人縮成一團,窩進沙發裡,腦袋深深埋進自己臂彎裡緩了好一陣,身體的虛無感才消失一點兒。待意識清醒幾份,她伸手去拿被安室透整理好的外套,起身欲離開。
一旁的幾人神色複雜,由于身份原因,誰都不好開口。離她最近的安室透擔心她再次栽倒,手離她身體一分的距離虛扶着。果然,白露隻是屈膝準備着站立,身體又不聽使喚癱回沙發内,她這會兒是切切實實的有氣而無力了。
“你最好不要亂動。”有個清冷而稚嫩的聲音響起,“體溫、血壓、血糖,全都低于正常值,換做常人,早進急救室了。你還能支配這副身體,從病人的角度來看,你夠厲害的。”
白露聽聲辨人,知道是灰原哀,但她懶得費力回應。
安室透遞過來一杯無色液體,白露手指動了動,沒接。
“你的身體應該不會排斥葡萄糖。”灰原哀說,“補充一點。不然你想出門,又得依靠這位金發先生抱你才能離開。”
白露眼神暗淡,沒有要動的意思。安室透把杯子送到她唇邊兒上了,她小弧度地偏了偏頭,躲不過才伸手接過來,隻抿了兩口就放回茶幾上了。
灰原哀在高台邊專心調配着什麼東西,再沒言語。
白露視線落在安室透身上:“你想看我跟他們打起來?”
“生命血條隻剩十分之一,嘴巴還不饒人。”話說得冷硬,可安室透的态度卻是前所未有的和善,語氣裡透着關切之意。他掃了眼和自己懷着同樣神情的沖矢昴、柯南還有阿笠博士,覺得把白露載到此處的做法确實欠妥。
安室透最開始的目的,确實是想讓白露與FBI這些人直接對抗,他可觀虎鬥,坐收漁利。然而,令安室透沒料到,白露會又一次在他面前昏迷。
機場出來,白露用衣服蒙臉,睡得很沉。
車到阿笠博士家前大門緊閉,他熄火略等了等。蒙着臉的白露呼吸聲很沉,安室透淡淡喊了一句,沒動靜。而後旁邊工藤宅院門打開,一大一小兩個人走到車旁邊。
沖矢昴很自覺沒言語,折身去按阿笠博士家門鈴。
柯南面露喜色:“安室先生!”
安室透下車轉到副駕邊打開車門,副駕上坐着的人腦袋随着車門開啟微微歪斜,蓋着的針織外套從她臉上滑下來,随意環抱的雙手也無力落下。安室透眉峰一緊,伸手搭在肩膀上輕輕搖了搖,“白露!”
柯南也趕緊探脈搏,手挨剛到她脖頸處,被刺到似的條件反射縮回來,“好冰!”
這時,阿笠博士和灰原哀已經出來。
之前在醫院外,柯南和FBI都見過虛弱的白露;不同的是,當時的白露沒徹底失去意識。
安室透沒猶豫,抱起昏迷的白露直接進了阿笠博士家。
阿笠博士還一臉茫然:“她是怎麼了?”
無人回應,因為誰也不知道白露身體的具體情況。倒是灰原哀跨着小小的步子,快速上前,“博士,去把血壓計和血糖儀還有體溫計拿出來。”
阿笠博士應聲而去。
灰原哀指示安室透把白露平放在沙發上,簡單的檢查她身體的幾項指标,結束後到實驗室端了杯無色液體,擱在矮幾上。平靜地說:“死不了,不過也好不了。”
“灰原,你和她……”柯南話到一半,被灰原哀冷冰冰的一句話噎住,“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柯南讪笑着閉嘴。
當柯南以為他們幾方關系在安室透把白露帶到此處能有所緩和時,沙發上昏迷的人漸漸醒轉。
醒來之人嘶啞的吼罵,讓場面陷入短暫的尴尬之中。慶幸安室透沒和一個病人計較,僵硬的氣氛才不至于繼續持續。
白露冷臉抱着雙臂,對安室透表示出的關切沒絲毫回應,更别說搭理屋裡其他人了。
柯南看得出來安室透是真把她的行為當做病人在發洩情緒,而不是單純的亂發脾氣。安室透拿起她的挎包和外套,神色認真誠懇:“抱歉!把你帶到這裡來,是我考慮欠妥。我承認,我确實存有私心;但是,現在看來,這種做法不僅無效,還會适得其反。”他躬身伸手拉着白露胳膊,“我帶你走。”
白露任由他拉着,人卻一動不動,她微微歪着腦袋,自下往上不冷不熱地斜了安室透一眼,“晚了。”未等安室透作何反應,白露臉上浮起狡黠的笑,輕啟唇齒,“你聽……”
阿笠博士家即時響起的門鈴仿佛是為了呼應她的話語。作為主人的阿笠博士眼神警惕,沒有立馬去開門。鈴聲停了,衆人等了一會兒,沒再響起;但大家都能感覺到摁門鈴的人沒走。
沖矢昴攔住準備開門的阿笠博士,“我去。”
阿笠博士“嗯”了一聲。柯南囑咐他:“小心!”
跟着沖矢昴進來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
柯南率先喊出來:“雅人先生!”
一身素黑西裝的結城雅人挎着銀色醫藥箱立在衆人眼前,唇角揚起細微的弧度,“打擾了!”說着,直接将藥箱擱在矮幾上,從内拿出數量不一的安瓿瓶和西林瓶,拆開針劑藥液,旁若無人地調配起來。不多時,幾瓶深紅液體的西林瓶整齊擺在矮幾上。
結城雅人在給白露注射時,友善提醒:“别和你的醫生作對,你才能撐到你想撐到的那天。”
這話語氣稍有不對,便是威脅;可從結城雅人口中說出來,絲毫感受不到有負面氣息的存在。他是在盡一名醫生的職責,好言相勸。
藥效發揮得快,白露的精氣神肉眼可見的好轉。對于結城雅人的話,她不以為意,單手捏着裝有深紅液體的小瓶子,觑着眼打量。嘴裡卻是問:“監視我?”
“明知故問。”結城雅人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
白露捏着瓶子搖了搖,未有什麼明顯的變化,她幽幽念着:“加料了。”
“如你所願。”結城雅人整理好藥箱,拿出兩瓶粉末和液體的西林瓶,放白露手裡,“可口服。”他頓了頓,注視白露的目光柔和而落寞,“可是,我希望你用不上。”
白露很滿意,提起包包打算離開。結城雅人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白露陡然變色。
“用僞君子形容你們都是高擡你們了。”她四平八穩的語氣字字如刀,“你老子還是死得太輕松。千年的蛇精,萬年的烏龜。跟你們比,我的修為差遠了,看來我還得加強修煉。”
她把手裡拿着的包和外套甩在一邊,懶得管這屋裡人都挂着哪種臉色。整個人重新砸進沙發裡,翹起二郎腿,環抱雙臂,目光如刀,語調卻始終處在不急不緩不高不低的平衡點上,“以命做堵,以死破局;不錯嘛,的确是你們會想出來的垃圾招數,我是不是該給你們鼓個掌!”
“你說說你,何必裝出一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虛僞樣呢!學學你兄弟,他比你順眼多了。”白露垂目想了會兒,忽然笑了,“能心無旁骛毫無顧忌的為虎作伥;能涕泗橫流的忏悔;能狠心果斷斬尾;也能屈膝卑躬求原諒;這能屈能伸的名族特色,真——王八!”
結城雅人無動于衷,可其他人聽不下去了。
阿笠博士有些懼她,還是忍不住截斷她的辱罵,“雅人先生才救了你,就受你如此侮辱,算恩将仇報嗎?”
白露正眼都懶得給,一句“關你屁事”把阿笠博士堵得無言以對。
另外幾人即要打抱不平,被結城雅人揮手阻止。他沒受白露言語的影響,落在白露身上的眼神無比複雜,在白露面如寒霜的回敬下,他輕輕歎息一聲,挎起醫藥箱,轉身離開前囑咐:“你……要保重!”
“你老子一開始就知道吧。”白露沒心思跟他矯情,“八千個心眼子,機關算盡,會消耗時間資源費心養一個毫不相幹的人!演這麼多年,是不是入戲了!他不去當演員真是藝能圈的損失。”
“我無法給你答案。”結城雅人背向衆人而立,“因為,我也不清楚。”語畢,邁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衆人視野中。
白露搓着手裡的西林瓶,小小的玻璃瓶在她手中被搓得叮鈴鈴作響。她唇齒張合,以不輕不重的語氣嘟囔着大家都能聽見的詞語。
“垃圾!”
白露謾罵的話對于安室透來說不難理解,他是獲悉雙方内情最多的人,算到裡面一定關乎結城駿和結城绫,隻是不知結城雅人到底說了什麼惹怒白露。
“雅人先生今天應該在操持他父親葬禮的事宜。”安室透不願錯過深挖的機會,“得知你身體有恙,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對你可謂仁至義盡。”
白露挑眉,反唇相譏:“怎麼不是怕我死了,得不到他想到的東西呢!你們都喜歡編織自我感動的故事嗎?”
“你所說的東西一定很重要。”安室透肯定其價值,“勝過雅人先生父親的名聲和尊嚴。”
白露不言,側身把西林瓶丢進自己包裡。
她不做回應的事情,安室透自知沒有再追問下去的必要,轉而故作驚訝,“其實,從昨天那通電話開始,你的言行就讓我很意外,若非雅人先生今日佐證,我都懷疑今日所見的你到底是哪個你……”
他的話被白露森然一睨的眼色截斷。安室透也懂留白的意義,及時點到即止。
“這是你獻出的誠意嗎?”白露穿好外套,拎起挎包,淡淡的神色和平靜的語氣聽不出她此刻是何情緒,“不願暴露你自己,所以用我做投名狀。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跟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結城類種一樣。”她反手把挎包甩在背上,食指勾住包包肩帶,轉身往外邊走邊說,“我混江湖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
衆人眼睜睜看着她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