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住伏黑幸的指尖一點點加重力道,但也隻是在女性的臉頰上陷下幾個小小的坑。
“哪怕是被恐怖的怪物追殺,被扔下十二層樓,一夜之間接觸到完全陌生的世界,你完全不害怕嗎?”
“伏黑,你不認為——自己會死嗎?”
提問一個比一個尖銳。它們化作剪刀,切開凝固的空氣,在膠卷上剪下定格的場景。
一隻纖細的手拉動膠卷,使時間重新開始流動。它落在禅院甚爾的腕上,輕輕挪開了男人的束縛。
禅院甚爾坐了回去,椅凳的四條凳子腿敲在瓷磚上,哐啷響。
他生硬地轉移話題:“你還有什麼想吃的嗎?”
她們可能陷入了奇怪的冷戰中。一整天,禅院甚爾沒有踏出房門。伏黑幸和小咪占據了沙發看電視節目,他就坐在餐廳擺弄手機,不知和誰聯系。
沒有事做,他在房間四處走來走去,像陰影中活動的巨人,無聲地彰顯存在感。
伏黑幸向來是一個體貼的人,很擅長給人台階下。禅院甚爾第六次路過沙發後時,她說:“甚爾君要不要出去買冰啤酒?”
禅院甚爾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他不喝酒。
伏黑幸隻當他拒絕了她的邀請,摟着小咪換了一檔節目。
門口傳來敲門聲,禅院甚爾在門内叩門:“不是要去買啤酒嗎?”
時間流逝得飛快,她們錯過了今天的夕陽,藍紫色渲染到天空盡頭。很快,一顆顆星子會摘進雲層。
伏黑幸居住的小區位置偏僻,工作日的晚上,路上看不到多少行人。兩人一前一後朝最近的便利店走,前方不遠處是一位背着書包的國中生少女。
十字路口亮起綠燈,她們穿越斑馬線。
急促的車喇叭猛地響徹街道,伴随而來的是刺耳拉長的刹車聲!
禅院甚爾是三人中最先察覺到危險的。他眼睛一掃,發現自己和伏黑幸不在卡車的沖撞範圍内,立刻放下心來。
他拉住伏黑幸的手腕,讓她在危險逼近時更靠近自己一點。
他沒有用力,伏黑幸一下就掙開了他的手。纖瘦的身軀裡爆發出力量,在禅院甚爾精神松懈的間隙,她撲向卡車前方的少女!
卡車飛馳而過!
三人分成兩邊,視線被遮蔽的短短一霎,像是木偶戲的舞台劇導演啪地放下幕布。
然後幕布再次升起,伏黑幸壓着少女翻滾,直到撞上擡高的人行道。
禅院甚爾好像這時才恢複行動能力:“喂,你——!”
伏黑幸撐起身體,臉蛋肩膀都蹭上一大塊灰。她依舊是幸運的,還有心情關心少女的傷勢:“你還好嗎?”
少女吓懵了,磕磕巴巴說不出話來。伏黑幸簡單檢查了她的膝蓋和手臂,微笑:“沒事就好,旁邊就是便利店,買點水休息一會兒吧。”
少女渾身發抖,恐懼遲鈍地湧上心頭。她連聲道謝,不停向伏黑幸鞠躬,不顧挽留飛快跑開。
伏黑幸看着少女消失的背影,舉起右臂,手肘果然擦傷了一大片。
一團蘸了酒精的棉球抵住傷口。
伏黑幸抽氣:“好痛!”
“沒有得到感謝嗎,濫好人。”禅院甚爾說。
她們占了便利店裡的一張桌子。桌上擺着便利店的塑料袋,裡面有鑷子、酒精和無菌棉球。
伏黑幸擡眸,原本龇牙咧嘴的臉變得平靜:“他人的感謝對我來說毫無用處哦,甚爾君。”
她用酒精蘸掉傷口上的灰土:“我不需要她的反應。”
“免費做善事,你一定是一位慈善家。”禅院甚爾半是譏諷半是埋怨,“幸運這種東西可不是靠做好事能積攢下來的。”
用過的棉球堆在桌上,伏黑幸活動手肘。
她平淡道:“甚爾君,從小我就知道,我不是一個‘正常的普通人’。”
“運氣不會永遠眷顧同一個人。隻有作弊者才能輕松赢下每一場賭局。”
“對世界來說,”她坦誠道,“我是一個作弊的賭徒。”
賭/博是禅院甚爾少數能夠理解的例子。他的手握緊,捏成一個松松的拳頭。
伏黑幸抓出一團無菌棉球:“假設幸運是定量的。”
她在一大團無菌棉球裡分出較大的一堆,推到自己面前:“我已經擁有了大部分的幸運。那麼——”
較大的一堆棉球中,她又分出一小堆,推到别處。
“我願意分出我的幸運,換取他人的一小部分公平。”
便利店的微波爐歡快地叮咚一聲,是她們的肉串好了。兩人誰也沒動,誰也沒去取。兩雙眼睛對視着,互不相讓。
禅院甚爾伸來一隻手,把所有無菌棉球推到伏黑幸手邊。
他冷漠道:“這個爛透了的世界沒有地方是公平的。”
一隻手蓋在另一隻手上,輕飄飄的,随時都有可能逃走。
“如果存在某種東西,負責在每個人出生前分配他一生的幸運。伏黑,為什麼她不能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