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夢生表情凝固,僵硬地扯了下唇角,“你這話什麼意思?”
巫長甯直勾勾盯着曲夢生,“這盞享譽天下的八角美人燈是由昭陵墓裡的六角月華燈以舊改新,根本不是什麼大師之作,你不會看不出來,而且…”
巫長甯舉起燈,指着燈骨上的字質問道,“孫遠慮用心良苦留下的求救之言你也沒看到?”
曲夢生無話可說,僵硬地抓緊了袖口。
江葉紅低頭一看,“救救玲珑,救救我……這是……”
巫長甯上前一步,“孫遠慮被林逸閑以仙人遊步散控制,精神恍惚下做了這盞燈,這盞燈也是他向外的求救信,你鑒燈無數,難道就沒有仔細鑒賞過八角玲珑美人燈,更或者你看過,更知道這是一盞以舊換新的燈,但是當時這盞燈展出後備受尊崇,能讓你的千燈樓揚名天下,于是你選擇視而不見。”
曲夢生深抿着唇低頭不語,巫長甯繼續說道,“你為了自己的私心,為了千燈樓能名聲大噪選擇視而不見,最終緻使孫遠慮求救無望懸梁自缢,放任林逸閑十多年逍遙法外繼續作惡,戕害他人性命,年前遊湖的八人有六人死于他之手,元宵節那夜,他為了脫身制造混亂,踩踏中喪生的人又有多少。”
曲夢生的頭越壓越低,“我…我不知道……”
巫長甯不意外曲夢生會否認,别人的死活和他又有什麼關系,千燈樓這些年掙得錢,他幾輩子都花不完,即便現在千燈樓就此關門,他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巫長甯輕撫着美人燈,心中一片寒涼,“知不知道唯有你心裡清楚,曲夢生,這盞燈是前朝帝王陵寝裡的陪葬物改造而成,衙門有權收回。”
曲夢生面色如土,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交出這盞燈,但是交出美人燈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盞燈是前朝陪葬物改造而成,十年來美人燈如佛舍利一樣供奉在千燈樓,早已和千燈樓融為一體,美人燈的名譽也是千燈樓的名譽,曲夢生不肯罷休,“你說前朝陪葬之物,可有證據?”
曲夢生數十年苦心經營起來的名聲自然不願意毀于一旦,巫長甯指了指美人燈的燈框,“燈框所用木材,隻要打開看一看,新舊一目了然。”
曲夢生呼吸一頓,攥緊手心,眼中有不甘,但是沒有再多言。
巫長甯反倒是要說清楚,“月華燈是前朝古物,又是随葬品,木質必然老舊,而且月華燈是六面燈,這盞燈是八面,新加了兩面,必然有兩副新的木架,曲夢生你心有不甘我理解,但是你敢不敢和我賭?”
曲夢生依舊閉口不言,認命似的垂下頭顱,巫長甯沒有看他,抱起美人燈離開千燈樓。
江葉紅趕緊脫下外袍蓋在燈上,“這是我朝最有名的燈,你就這麼給抱走了。”
巫長甯不在意地輕哼一聲,“一盞以舊改新的燈罷了,也是林逸閑虛幻執念釀成的苦果,就像他對孫遠慮不切實際的感情,用仙人遊步散編制的幻夢終究是假的。”
江葉紅感慨萬千,“強求的苦果終究是害人害己,我們回去吧。”
傍晚時候捕快把易玲珑的屍身擡回衙門,霍察在驗屍,見巫長甯進門站直身子,沉痛地搖搖頭,“這不是普通的黏土,這種黏土是用來封墓穴的,裡面加了蠟,隻要不見太陽不會幹裂,更不會脫落。好生惡毒的殺人手法!”
巫長甯心裡一片冰涼,又極為無力,千刀萬剮了林逸閑又能怎樣,易玲珑不會活過來,那些死在林逸閑手中的人也不會活過來,巫長甯身上的戾氣變重,默不作聲地轉身奔出衙門。
江葉紅追上去一把拉住巫長甯,“阿甯,你怎麼了?”
巫長甯眼瞳隐有泛紅,渾身散發着駭人的殺氣,巫長甯回頭撲進江葉紅懷裡,“小葉子抱緊我……”
江葉紅抱緊巫長甯,“阿甯你怎麼了?”
巫長甯蹭着江葉紅的肩膀,心中莫名酸楚,“大概是被影響了,我終究是死過一次的人,心中郁結若是不解,戾氣不會消失。”
江葉紅明白,巫長甯始終放不下心中的執念,巫長意前世用巫術害死他,這成了巫長甯心中一個解不開的結,現在易玲珑的遭遇更加刺激了巫長甯,江葉紅痛心無法替巫長甯承受,“阿甯,我要怎麼做才能替你承受這些?”
巫長甯冷靜下來,“陪着我,不要離開我,小葉子不要離開我……”
江葉紅收緊手臂,“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阿甯不要為難自己,你曾經對我說過世間之不公太多,盡力即可。”
巫長甯臉埋在江葉紅胸口,“好,或許是被林逸閑迷暈的時候又夢見了從前的事,也怪我沒有平衡好心境,小葉子,你會不會覺得我不夠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