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城沒說的是,那會兒他的确也有些借着拿藥箱冷靜冷靜的心思。
錯就錯在,他沒有和蔔夏交代清楚就離開。
幾秒沉默後,坐着的小男生依舊垂着視線,但好在開口說話了。
輕軟的聲線帶着微不可查的小委屈:“拿藥箱給我用嗎?”
顧昀城重重颔首。
“我以為你受傷了 ,很擔心,也很内疚。”
這話一出,蔔夏心裡因為被丢下的不開心緩和大部分。
他擡眼,望進顧昀城眼底,确定了顧昀城話語裡的擔憂不似作假。
剩下的那些小埋怨,他選擇性吐露了些:“哥哥下次要是離開,可以和我說清楚一些嗎?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當小狗。”
“怎麼會!我很喜歡。”
顧昀城急得聲音不自覺拔高:“夏夏小狗比真的小狗都可愛千倍萬倍,我很開心你能陪我體驗牽小狗的感覺,我當時就是看到你受傷了太過擔心,所以失了分寸。”
小男生的壞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聽見顧昀城這樣毫不掩飾地誇他當小狗可愛,蔔夏扁扁嘴巴,臉上的神情又明媚起來,也顧得上愛美了。
小腦袋探着,眼睛一個勁往鏡子上看。
“我的脖子好像被人掐過一樣。”
一圈不規則的紅痕,深深淺淺繞了脖頸一圈,配上略寬松的領口,真像被人用手掌狠狠欺負過一樣。
顧昀城看蔔夏想用手去揉搓紅痕,連忙捉住他的手。
“不要用手揉,會越揉越紅。我給你用藥擦。”
“哦。”小男生乖乖應下,兩隻手搭在溢出一半的大腿肉上,維持着小學生坐姿。
顧昀城被他配合的樣子逗笑,輕聲誇:“夏夏好乖。”
這次,蔔夏沒再像第一次被誇好乖那般矜驕,他隻是動了動耳朵,面上看不出驕傲自得的神色。
嘴上還有些陰陽怪氣說着:“也就一般可愛吧,不然哥哥怎麼會半路跑掉呢。”
顧昀城一聽,心裡的悔意更加洶湧。
他再次正色,和蔔夏道歉:“夏夏,對不起。我保證,以後我再也不會像今天這樣不解釋清楚就丢下你離開。”
蔔夏在心裡撇嘴。
他才不相信男人的口頭保證。
但顧昀城能為他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出乎他的預料。
他深知人的感情和耐性是會被磨掉的,所以這次他選擇見好就收。
“好吧,我原諒哥哥了。我知道,哥哥也是擔心我。”
把事情談開後,蔔夏便不再抓着這件事不放。
顧昀城動作輕柔地給他脖頸上了去痕迹的藥膏後,他對着顧昀城甜甜道謝,一如往常。
*
而後的日子裡,蔔夏每天早晨醒過來,都會被顧昀城從自家家門口接去顧宅。
一個月左右的小狗見風就長,不過幾天時間,蔔夏就感覺不求有些大變樣了。
原本貼在身上的短毛毛長了些,也蓬松了些,隐約透出一些卷曲的弧度,小土狗都變得洋氣了幾分。
蔔夏有和顧昀城讨論過,不求不會是自來卷吧。
但不應該啊,不求是他們在村子裡撿到的小狗,應該是毛發直溜的小土狗才對。
顧昀城見他好奇,提出可以帶不求去做一下血統檢測,檢測過後可以知道不求身體裡有哪些品種的基因。
蔔夏心動,但覺得沒必要。
那個什麼血統檢測,一聽就很貴,就算顧昀城錢多,也沒必要花那個冤枉錢啊。
反正不求是他的小狗,不管不求是什麼品種,是卷毛還是直毛,他都喜歡。
蔔夏把自己說服,也把顧昀城勸了下來。
而後的日子裡,蔔夏再好奇不求的品種,最多時不時感歎說一下不求和村裡小狗的不同。
除了外表之外,不求的待遇也和村裡小狗天差地别。
村裡的小狗沒有狗窩,随便找個牆角就能睡,而不求,在大别墅裡有一個專屬于它自己的狗狗房間,在顧宅的庭院裡,還有專門給他設置的玩耍區域。
村裡的小狗飯盆是不鏽鋼的,或者石槽,而不求的飯盆個數比普通人家的碗碟數量還多,五顔六色,各種款式,花裡胡哨的好看。
村裡的小狗不穿衣服,頂着一身原皮滿村子晃悠,和狗夥伴們玩耍,而不求每天出門脖子上都戴着松緊适度的漂亮繩圈,繩圈上挂着沒有聲音的小裝飾,或可愛,或威風。
……
不求和村裡小狗的不同還有很多很多,多到村子裡的其他人都發現了。
傍晚聚集在一起閑聊時,大爺大媽說起村頭壯觀的大别墅,自然也聊起了大别墅主人家養的寵物是隻小土狗。
她們說不求時隻命好的土狗,投生到土狗肚子裡也不怕,隻要找的主人好,小土狗也能過得比城裡狗還滋潤。
話裡話外,不可避免從不求身上引伸到蔔夏身上。
蔔家那個除了長得漂亮沒什麼其他優點的男娃也和那條小土狗一樣,抱上了金大腿咯。
這不,每天早晨,别墅那家的小子都會抱着小土狗去接他,趁着太陽還沒徹底出來前,兩人就會牽着花花綠綠的漂亮繩子遛狗。
不是他們誇張,那小土狗的遛狗繩樣式說不定都比好多村裡人的衣服款式還多。
一天換一根,根本不重樣。
也有人說,其實那條小土狗是蔔夏養的,隻是蔔夏小算盤打得精,故意把小土狗留在别墅裡,讓顧家小子幫他養,這樣他就可以連人帶狗抱上顧家小子的金大腿,天天借着看小狗的由頭在顧家占便宜。
要是蔔夏知道的話,肯定會覺得八卦的大爺大媽真相了。
但蔔夏和周至慧差不多,在村裡都比較透明人,也沒有特别交好的玩伴,自然也不知道,關于自己的流言從村頭的顧家,傳到了村中央的林家。
這天,蔔夏照例在家等着顧昀城抱着不求來接他。
對于自家孫子和顧昀城交好這一點,周至慧的态度也從最開始的遺憾顧昀城不是女孩子,到現在的樂見其成。
有一個家世很好的朋友,蔔夏以後就算入贅,也多了些高端途徑,這可是她期望看見的。
因着這點,周至慧對着顧昀城的笑臉比對着蔔夏時還慈愛了幾分。
每天早上顧昀城過來接人時,她都會拿點自家的小東西給顧昀城,有時候是吃的,有時候是用的。
今天周至慧讓蔔夏給顧昀城的就是一個精細刺繡出來的小狗圍嘴。
周至慧不知道不求是蔔夏和顧昀城兩人共同養的小狗,她見顧昀城天天過來都抱着那隻白白胖胖的小狗,還以為顧昀城特别在意家裡的小寵物,便想着投其所好。
蔔夏接過圍嘴的時候,小小心虛了一把。
也不知道,不喜歡小動物的奶奶要是知道不求是他偷偷養在外面的小狗,會不會後悔到想要把圍嘴要回去。
但他到底隻敢想想,不敢真的把真相告訴奶奶。
兩人一在家門外會面,蔔夏就拿出繡着栩栩如生小狗花樣的圍嘴給不求戴上。
他聲音輕揚,明顯帶着點小驕傲:“哥哥,這是奶奶給不求做的圍嘴,好看吧?”
顧昀城眉眼淺笑看着他,視線都未曾旁落一秒。
“好看,奶奶的技術很好。”
自小跟着奶奶長大,雖然有時候蔔夏覺得奶奶過于面冷,但他對奶奶的感情還是很深厚,聽到顧昀城誇誇,他開心應着:“那是當然,這可是我奶奶吃飯的家夥。”
家裡沒有男人,也沒有大塊的土地,要想一個人把蔔夏這個小嬰孩拉扯大,周至慧肯定是有些吃飯本領在身上的。
顧昀城好奇過蔔夏的家庭情況,好奇為什麼蔔夏從未提過奶奶之外的親人,但他知道分寸,從來沒有往深處提問過。
從來都是蔔夏說多少,他就聽多少。
今天也是如此。
聽到蔔夏說繡花是周至慧吃飯的家夥,他也隻是配合着誇了幾句,沒有追問什麼。
圍嘴是用透氣單薄的絲質布料做的。
夏天圍在脖頸間,冰冰涼涼,蔔夏見不求圍着好看,也沒表現出不舒服的意思,便沒給它摘下來。
不求戴着新得的可愛圍嘴,繞着蔔夏的小腿跑得可歡,尾巴搖出殘影。
蔔夏怕不小心左腳絆右腳踩着它,腳尖點點,想要将撒嬌的小狗撩開。
“不求乖啊,自己往前跑,别在我腳邊打轉,小心被我踩成扁扁小狗。”
不求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反正仍舊在蔔夏的小腿邊上蹭挨着撒歡,一點獨自奔跑的意思都沒有。
蔔夏嘴上說着惱了小狗,要生淘氣小狗的氣了。
但實際上,哪怕是被小狗蹭得有些站不穩,隻能扶着顧昀城的胳膊才能堪堪站定,他臉上也滿是親昵縱容的笑容,不見一點生氣的表情。
也因為小狗在腳邊,不敢随便大幅度走動的蔔夏和顧昀城挨着的姿勢很親密。
從林書望的角度看過去,那畫面就和蔔夏撲在顧昀城懷裡撒嬌沒兩樣。
顧昀城的手臂還箍在蔔夏的腰間,箍出細韌好看的線條。
不可避免回憶起那柔軟又纖細的腰肢觸感,林書望看着顧昀城貼着蔔夏腰側的手掌,嫉妒得氣紅了眼。
自從那天被關在顧家大門外,失魂落魄的林書望就意識到了些什麼——原來他過去幾年裡對蔔夏的過度關注不是因為覺得欺負蔔夏很好玩,而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向蔔夏表示自己的在意和喜歡。
他喜歡蔔夏。
沒錯,他喜歡蔔夏。
一直都喜歡。
可是,他似乎醒悟得太晚了些。
等他意識到自己對蔔夏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是所謂的情窦初開的喜歡時,蔔夏已經和顧昀城打得火熱,甚至因為那盒給顧昀城做的包子,蔔夏第一次大聲哭喊着說讨厭他。
想到自從顧昀城搬來村子裡後,自己哪哪兒都不順的生活,林書望隻覺怒火沖上頭頂,将他本就不多的理智噼裡啪啦燒了個精光。
而那隻被打上“顧昀城”标簽的小白狗,自然也被他連帶着一起嫉妒、厭惡。
掌心拍拍腿側油光水滑的大狼狗後背,林書望冷聲哼道:“黑豹,去,讓那個小土狗見識一下你的厲害。”
精挑細選出來的大狼狗很通人性,主人命令下達的瞬間,它就迫不及待朝着早已留意的小白團子猛沖過去。
沒有戴牽引繩的大狼狗跑起來毫無顧忌,身姿矯健,快得像陣黑色的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