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鐘情抱着黑匣子睡下。
系統早就有話要說,這下終于找到機會:【員工,你為什麼不喜歡别人叫你阿情?】
鐘情:【你會喜歡我叫你統兒嗎?】
系統:【有點惡心。】
鐘情:【可不是嗎。】
【那我該如何表達我對你的親昵之情呢?】
【随便,隻要别這麼肉麻的叫我名字就行。】
系統想了想:【那我叫你空心菜?小菜菜?】
鐘情:【……你高興就好。】
有了嚴楫遺言裡的祝福,鐘情的身體終于停止衰弱。
又過了幾天,他精神漸漸好起來,這才終于有心思好好看看他所在的這個房間。那些小巧的東西每一樣都陪伴他好幾個月,卻像是第一次相見那般陌生。
棋盤格的流蘇窗簾,故意漏出一條縫隙不肯拉好,讓陽光偷偷溜進來留下狹長明亮的腳印。床頭櫃上立着星象儀,坐标指針正停留在某個不知名小星系。上邊的置物架上擺了一派玩偶,各有各的可愛。對面牆壁上挂着一副拼圖,頗有心機地空上幾塊,讓人一見到就恨不得立馬走過去補齊。八音盒的木頭小鳥羽毛五顔六色,臉頰上塗着兩大塊橘紅色的胭脂,翅膀的位置上貼了兩條便簽,寫着:好想跳舞。
一切都顯得那麼有煙火氣。
為了布置這個房間,安德烈大概透支了他能有的所有浪漫。
鐘情笑了一下,視線落在床頭的黑匣子上。
其實這個黑匣子并不是安德烈第一次為他妥協,窗外陽台那片玫瑰叢才是。
嚴楫的信息素是玫瑰,鐘情僞裝情深自然也喜歡玫瑰。安德烈第一次對他的眼淚手足無措的時候,就拿回來一根玫瑰花苗,想要勸他振作起來。
他大概很讨厭嚴楫信息素的味道,帶回的玫瑰并非是與嚴楫相似的紅色伊甸園,而是純白的雪山。
可惜鐘情對他的白玫瑰不聞不問,直到那株小苗快幹死也沒動手澆過一滴水。最後還是安德烈自己把花苗拿到陽台種下。
他的園藝水平實在堪憂,玫瑰叢結的花苞少得可憐,但現在,一朵玫瑰順着胡亂生長的藤條探進窗簾,白色的花瓣邊緣被陽光照耀成幾近透明的金色,像一根火柴,點燃了滿室凝固的煙火氣。
于是一切都變得生動起來。
窗簾下一線陽光裡的灰塵開始飛舞,指尖在星象儀上輕輕一撥,煙雲一般的群星飛速滑過,玩偶此起彼伏地唧唧叫着,拼圖補上最後一塊,還有——上好發條後開始唱歌跳舞的小鳥。
鐘情放下八音盒,下床向門外走去。
客廳裡沒有人,大門是虛掩着的。走到玄關處時,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那個人滿身泥土,手裡拿着各種花具,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撞上鐘情的視線和微笑。
就像他們在離開軍校多年後,在隔壁的花海洋房裡第一次相見時那樣。
鐘情向他走過去,把手裡的濕巾遞給他。
“您想要擦擦嗎?”
他的聲音有些喑啞,可依舊溫柔好聽。
安德烈接過,卻忘了擦。
他的心髒砰砰直跳,聲勢浩大得已經影響了他的聽覺。
他捏着手指上沾着的濕潤泥土,它們滑膩得像心髒的某部分肉塊。他逐漸用力攥緊拳頭,好像這樣就能讓胸膛裡的那個東西平靜下來。
鐘情越過他,一路向大門走去。外面陽光很好,在門邊投下一道分明的界限。
他在明暗交界處短暫地停留了一下,然後跨出一步。
長時間待在房間裡的身體不習慣這樣強烈的光線,他側首稍稍躲避了一下,等眼睛适應之後向前看去。
半年時間過去,這裡已經大變樣了。
角落裡砌起花池,草坪也已經鋪好。各種植物都長得張牙舞爪,看起來恨不得和鄰居打一架。
“在養花這件事上,您确實沒什麼天賦。”鐘情聽着身後的腳步聲,輕聲道。
“你可以教我。”
“我會教您的。但現在,您得先把我放開了,安德烈元帥。”
安德烈松開手。低沉的、帶着溫熱吐息的聲音在鐘情頸側響起。
“抱歉。我隻是很高興。”
鐘情沒有多說什麼。他向前走了一步,拉開與身後人的距離。
園子裡零星栽着幾顆未長成的小樹,一大捆花苗堆在一旁,枝葉零星得可憐,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
牆角磚塊堆積,不遠處用石灰勾出一個輪廓,大概是要沿着它砌一個花池。
“元帥确定要在這裡砌池子種海棠和三色堇嗎?會像一個紅配綠的大王八。”鐘情的吐槽沒有結束,“元帥的樹種的位置也不對,接下來再怎麼規劃都會顯得亂糟糟的。”
安德烈眉心微蹙,想起隔壁房子裡井井有條的擺設和精心規劃的花園。很明顯,他們的主人排斥淩亂。
他于是補救道:“我可以把它們挖出來重新種一遍。”
鐘情搖頭:“人挪活,樹挪死。”
他看着那些被修剪得更亂的小樹,歎口氣微笑道,“何必一定要按照規矩來,就讓它們随意長吧。”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突然脫下鞋子赤腳走進泥土裡。
寬松的褲腿垂下來,遮住了半個腳背,裸露出來的那一下小塊皮膚在陽光下白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