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次吃是什麼時候!”
“就昨晚!昨晚在聖女祠領了藥,我當場就吃了,現在還覺得飄飄欲仙呢!”男人說起仙藥還一臉崇敬。
山輕河二話不說去摸他的脈,雖然他不懂醫理但聽也聽多了,這男人脈象虛浮時有時無,顯然是精血不足的症候。什麼飄飄欲仙,明明是氣血兩虧!
“哼!”山輕河冷笑一聲,“你自身精血都快被吸幹了,走路沒力氣,吃飯沒胃口,手腳發軟頭腦發昏,當然覺得飄飄欲仙!”
“你胡說!我這是在脫胎換骨,再吃兩年,我就能入元嬰之境了!”
男人罵罵咧咧地沖山輕河揮拳,結果被山輕河用劍鞘輕輕一推就跌到了地上,周圍人見這壯漢竟如此孱弱,霎時安靜了下來。
桑枝把他扶起來細細診斷,“不對,這脈象分明正常的很,哪裡是氣血兩虧?”
山輕河抄起櫃上一套銀針甩到桑枝面前,“下針!氣血兩虧的人針灸後是何表現,聖女總不會不知道吧!這男人現在臉色青白,”他掐住他下巴逼他吐出舌頭,“舌苔厚重黏膩,都是氣血兩虧的實症!如果針灸後症狀有所好轉,足以證明他體質虛乏!精血不足!”
“好!但如果施針後并無反應,就說明你在冤枉聖女和仙丹,你必須與我去見夢停聖女!”
山輕河哼笑一聲:“你放心,我哥現在命懸一線,我就是闖也要闖到夢停聖女跟前讨個說法!你隻施針便是!”
桑枝依言在男子幾個穴位上施針,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的氣色肉眼可見的紅潤光澤起來,舌頭上也沒有那麼厚重黏膩的舌苔了。周圍人無不驚奇,但驚奇之下更多的人開始懷疑起仙丹的作用來。
“怎麼回事,怎麼真的有氣血兩虛的症候!”
“不對啊,我記得我老爹走之前也是氣血兩虛,血不歸經,好像也是走路打飄沒有力氣,為何會跟吃了仙丹後的反應如此相似!”
“我也是我也是!我一直以為自己體内有仙氣了,可是仙家丹藥吃完後不是應該強身健體嗎,我吃了一年,倒覺得遠沒有去年精神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懷疑是一粒種子,隻要種下就再難拔除了。
山輕河看着呆若木雞的桑枝,轉身換上一副悲傷至極的表情對衆人說:
“諸位鄉親父老,我哥哥現在生死未蔔,他也确确實實是吃了仙丹後變成這樣的,大家都是親眼所見!我懇求各位随我一道去見夢停聖女,好歹求她施法救我哥一條命!我本不是你們雲煙國的人,不懂你們這仙丹到底是神藥還是毒藥,但是我哥實實在在是被那仙丹藥死了,我怕他死不瞑目啊!”
桑枝眼看人聲鼎沸一派嘩然,便知道這件事已經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極力保持冷靜,吩咐侍女召集所有人共同去見夢停聖女。
很快,仙丹毒死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兩刻,半個雲煙國的人都知道了。大家半是懷疑,半是恐懼,紛紛跟在山輕河後面,一路往皇城附近的一所庭院走去。
桑枝帶路,大家一路進到主殿,隻見此處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比皇宮有過之而無不及。衆人紛紛咂舌聖女的富貴尊榮,一面又隐隐産生不滿:
憑什麼聖女住這麼好的地方,我們卻傾家蕩産冒生命危險捐獻功德,到頭來卻落得病體殘軀!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絲怨怼和嫉妒。
一陣喧嚣過後,夢停聖女在一衆白衣聖女的簇擁下施施然走來。山輕河定睛一看,這眉眼氣質,不就是入城那日要搶裴顔成親的那個女人嗎?而且一對上她的視線,那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再度襲來。他下意識握緊了手裡的劍。
桑枝站在下首向夢停聖女彙報情況,連玲珑書院的院長也皺着眉站在一旁,望向裴顔二人的目光充滿敵意。
“既是吃了我的仙丹而至殒命,我自然有法子把他救回來。”
夢停款步來到衆人之間,先是檢查了一下裴顔的情況,接着撚了個蘭花指,向裴顔輸入一道仙氣,裴顔自是巋然不動,倒是山輕河肌肉繃緊,勉力去抵抗魔氣引發的熾痛。現在他已經可以肯定,夢停聖女絕非名門正派,她功法路子陰邪至極,除了極強的妖魔之力,竟還有一股陰鸷死氣。
“嗯?”
見裴顔不醒,夢停雙手布陣法功,用更強的功力去催動裴顔“死而複生”,然而衆人屏氣凝神等了許久,裴顔依舊沒有半分醒來的迹象。
山輕河立刻氣得破口大罵:“我就說是假的!人都死了你要怎麼複活,去閻王爺那裡把他三魂七魄叫回來,還是把他名字從生死簿上劃去!我哥哥是吃了你的藥死的,你必須給我個說法,還有這雲煙國無數老百姓,各個都氣血兩虛外強中幹,你倒說清楚,這丹藥是何成分!是不是加了什麼邪魔外道的東西!”
夢停端詳着裴顔的屍體隐隐覺得不妥,但她一時想不出是哪裡有問題,隻得先安撫住山輕河,又問桑枝給他服的是哪種仙丹。
桑枝臉色驚恐:“就是平時發給百姓們的天王延壽丹啊!昨夜祭祀結束我那裡還剩了兩顆,本想今日交還的,恰好趕上這麼一出事,我就自作主張給他吃了,沒想到......”
夢停聖女擺擺手,轉過身好聲好氣地解釋起來:
“這位小兄弟,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哥哥本就受了重傷,一時吃不住仙丹的藥力導緻氣血潰散也是有可能的,不能說明就是我的丹藥出了問題。這樣吧,我這裡還有一丸藥,是起死回生的秘藥,我喂給他一半,另一半我自己服下。若是有問題,我必定給你哥哥陪葬。若是他仍不能醒來,這位公子,還望你節哀。”
“是秘藥啊!王二就是吃了這個藥死而複生的!”
“聖女真是慈悲啊!這秘藥非千萬功德不可得啊!”
“你小子還不叩謝聖女的大恩!你哥哥這條命算是有救啦!”
山輕河氣息一凜:“有沒有救我隻看結果,聖女請賜藥!”
夢停從一個瓷瓶裡倒出一枚丹藥,掰開兩半,一半自己服下,一半遞給山輕河。山輕河接過卻沒有給裴顔服下,而是從包袱裡掏出一個銅爐。
“諸位!”他高舉銅爐走到百姓之間,“此丹爐是淩雲宗三長老趙宜清所有,他乃是神魔大陸最懂醫藥之人,任何藥物隻要放進這丹爐,以靈力催化,便可分解出丹藥的所有成分!”
山輕河把丹藥放入丹爐,以靈力催動,“實不相瞞,在下少年離家遊曆多年,也曾拜師學藝略通仙門術法。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如今我哥已經去了,我實在不敢打擾逝者,我們就且看看這起死回生丹究竟是什麼東西做的!還有王二那位兄弟,究竟是不是還活着!”
随着銅爐焚燒,人們漸漸聞到了一些草藥的氣味,很快有懂草藥習性的人站出來一一指認。
“我家是種藥材的,我來辨認!這氣味裡有菟絲子、女貞子、厚樸。”
“我也認得!還有附子、牛黃、當歸。咦,這一味怎麼帶着腥臭味?”
山輕河:“隻怕帶着腥臭味的不是草藥吧,還不現形!”
他大喝一聲,藥爐瞬間靈氣暴漲,隻見那半顆丹藥裡冒出一股黑色煙霧,從中爬出一個狐頭蛇身的怪物,張着血盆大口陰恻恻地盯着衆人,少傾,這怪物的形狀又化作一灘血水消散,隻在空氣中留下一股極其難聞的惡臭。
“啊!鬼啊!”
“妖怪啊!”
“丹藥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啊!好可怕!”
山輕河收了銅爐,擲地有聲:“大家看到了吧!此丹藥中有妖獸内丹的成分,方才所現的,就是尚未修成人形的狐狸和蛇。現在諸位知道你們的‘功德’都被拿來做什麼了吧!天天吃着妖魔鬼怪的内丹,還想成仙得道?你們沒被同化成魔都是萬幸!”
“夢停聖女,你還不打算給大家一個交代嗎!你借百姓之手獵取奇珍靈獸,又勒令周邊城鎮屠戮生靈以作貢品,緻使安平鎮百姓民不聊生、狀如煉獄,你到底想幹什麼!”
山輕河拔劍相對,一馬當先站在衆人之前。
夢停卻毫不畏懼,她微微一笑,用一張櫻桃小口不緊不慢地說:“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有淩雲宗的上承法寶?你又怎麼證明,方才不是你在故弄玄虛?”
她蓮步輕移,走下高台,神色熱誠:“諸位父老,我的家人曾死于戰火之中,那種親眼目睹親人離去的滋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我曆經千險求仙問道,學會這一身本領,就是為了讓天下蒼生再也不要承受妻離子散、生老病死之苦!”
她語氣些許凝噎,眸中似有淚光閃動,“三年前,我初到雲煙國,便覺得這是一處民風淳樸的世外桃源。我便想,拯救蒼生的大業就應該從這裡開始!于是我設立醫館、學堂,讓窮苦人家都能得到良醫救治,讓孤苦小兒都能受到教育。諸位聖女更是與我同心同德,所行所言無不是為了讓雲煙更好,讓大家的日子過得更好!試問,如果這些都是假的,你們會主動為我修建聖女祠捐獻香火功德嗎?!怎麼如今,你們不相信這些年實實在在得到的好處,反倒聽着一個外鄉人的三言兩語,就把我們多年來的相互扶持一筆勾銷了呢!”
夢停說道最後已是疾言厲色,她不顧堂下的議論聲,指着裴顔怒斥:“我們原本在這片世外仙境過着平靜祥和的生活,都是因為他!因為他拒絕了聖女擇婿,觸怒天罰,才惹出這許多事端!此人之死,正是天罰示警,降怒于對聖女不公之人!至于他——”
罵完裴顔,夢停又指向山輕河,一臉怒容:“學了點三腳貓的功夫就敢出來诓騙百姓,什麼妖魔内丹,分明是你用幻術造出的假相!”
話音一落,夢停便飛身向前與山輕河拆了十來招,見應付不過,她抽下腰間束帶,原來竟是一條蓄滿細小鈴铛的長鞭。
山輕河揮劍一擋,卻被長鞭裹住狠命一拖。他借力打力,迫近後立刻布了去魄陣,但顧忌在場百姓,終究沒有使出全力,隻是堪堪拆了幾招夢停打下的長鞭,兩人便一前一後落在大廳兩側。
夢停眯了眯眼,打量道:“‘去魄’,你果真是淩雲宗弟子。”
山輕河飛身向前劍意凜然:“既知是淩雲宗前來降魔,還不速速伏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