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擦亮山輕河就在等在裴顔門外。
這幾年他雖然時常和玉沙打得有來有回,但到底根基尚淺,一直也未能突破結丹,莫說操控,連單憑武力制服這把曾經的極品神劍都無甚勝算。偏偏這玉沙劍像是故意和他過不去一樣,不但很少放水,簡直恨不得送他重新投胎。
再一次被擊落在地時,山輕河眼前突然出現裴顔的衣角。他居高臨下地俯瞰一眼,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這就是你說得,能和玉沙過上百招?”
山輕河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算上我一次次爬起來重新再戰的次數,确實已經超過百招了。”
他心虛地看了一眼師父的臉色,忍不住訴苦:“玉沙真的太強了,有時候我都覺得它是在故意刁難我。這何止是脾氣不好,簡直像與我有什麼深仇大恨。”
裴顔罕見地皺了下眉。他伸手一招,玉沙劍立刻興奮地貼到裴顔身邊,發出清亮悠長的劍鳴。裴顔摸着劍身,卻沒發現什麼特殊異常,不覺有些納悶:
“何故欺負他?你們日後總要并肩作戰的,不要任性。”
玉沙劍似乎很不滿意自己被安排給一個毛頭小子,氣得原地飛了幾圈,最後“哐當”一聲摔在地上不肯起來了。
山輕河眉心一跳:好家夥,你還敢直接開擺是吧?
“師父......”
他撿起玉沙劍神色郁郁,說話時明明聲音很輕,聽起來卻十分沉重:“我真的很想學高階陣法,玉沙不配合也沒關系,我可以再努力一些。”
“師父,三年了,我一直沒能有所突破。”
他靜靜看着手中的神劍,聲音漸漸變得低落:“我每日都不敢懈怠,唯恐落于人後,更唯恐自己沒用丢了師父的臉,可境界修為就是不盡人意。我也知道修行不能急功近利,但眼看同門一個個突飛猛進,隻有我原地踏步,我真的不甘心。”
寒風吹起,涼意灌進衣袍。想起九百多個日以繼夜地艱苦全部付諸東流,山輕河難掩失望和疲憊。
他是裴師尊嫡傳,身負人形靈華,普天之下盡人皆知。
當初一夜結丹是如何被人傳頌的,如今三年過去還是結丹就會如何被人暗中窺探。縱然佟蒿不是,他也知道那小子臉上幾次在衆人嬉笑時閃過的憤怒意味着什麼。
獵獵風聲裡,山輕河心緒愈發低迷,“就算被玉沙打得頭破血流也沒關系,至少給我一點希望,也好過日日做無用功。白白浪費師父的丹藥。”
裴顔的眸子暗了暗。
這幾年他時常去煉丹房找趙宜清鑽研丹藥,有時一去就七八天,回來後塞給山輕河一堆瓶瓶罐罐讓他吃。表面上說是為了助益他修行,其實都是為了幫山輕河控制雙生靈華。
裴顔原也不想用這個法子。可是這幾年,他眼見着山輕河的眼神裡時常露出一些奇怪的偏執。偶爾對戰指點,也覺得他殺伐之氣有所加重,才不得不早作打算。
為了安撫山輕河,他隻說這些是助益修為的藥,誰知道他這徒弟心思這麼重,竟以為是自己嫌他修為太差才給他吃補藥。搞得他現在越發急于求成,反倒岔了路子。
裴顔頭疼不已,面上卻風輕雲淡地點了點頭,“你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緊,即使沒有破境,你的修為也沒有停止增長,丹藥無效也許隻是不合你的體質,不必放在心上。”
看他神色恹恹,裴顔繼續勸道:“輕河,玉沙劍終究不是普通的劍,你現在駕馭不了也實屬尋常。世間之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我們契合不了它們,不代表就是我們的錯,隻不過是彼此間無法相融罷了。”
山輕河眼皮一跳,下意識想到自己,“無法相融......會怎麼樣?”
裴顔看了看徒弟的臉色,微微歎了口氣:
“如果你始終無法完全駕馭玉沙,也許它還是回到我手中。又或者,你會遇到一把自己真正中意的劍,又或者你們會在某一場戰鬥中意外心劍合一,最後殊途同歸——但世間唯有‘結果’二字最不可求。我們隻能努力去做。”
也許是裴顔的話打動了玉沙劍,它飛出劍鞘耀武揚威地耍了會威風,接着又在裴顔警告的眼神中趴到了地上。
山輕河驚訝:“它在幹什麼?”
裴顔背着手,饒有興味地看着玉沙:“它是想讓你站上去。”
山輕河試探着踏上玉沙,一聲“師父”還沒喊出口,就被自行禦劍而飛的玉沙劍帶到半空。他倉皇張開雙手保持平衡,臉上欲哭無淚:“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好歹我也是裴顔的徒弟,你要是想殺人滅口,我師父不會放過你的!”
“它不敢,”裴顔不知何時出現,腳踏清風與山輕河并肩而行,“我猜它是在鼓勵你。就是手段有點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