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喜官兒嘹亮高昂的聲音,人群再次激動起來。
“新娘子來了!”
“新郎官,恭喜恭喜啊!”
“佟老爺子大喜!”
佟桀一直遊走在一衆賓客之中,直到一炷香前才被叫去準備拜堂,因此并不知道典禮前的暗潮湧動。他喜氣洋洋地拉着牽紅的一端,小心翼翼地将蘇喜喜迎了進來。
佟家的親族長輩和裴顔都坐在上首,下方鋪滿衆人的歡聲笑語。因為地方太小,山輕河不得不緊貼着裴顔。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溫度随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喊聲不斷升高。直到“夫妻對拜”後,裴顔和其他人一起站起來恭賀新人,身子緊擦着山輕河一蹭,山輕河整個人從頭到腳差點燒着了。
他竭盡全力命令自己跟着衆人一起向新人道喜,又跑前跑後幫着佟家兄妹一起安置賓客入席。看起來一絲不苟,其實魂兒早就飛了,鬼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他心裡的火就像那對龍鳳花燭上躍動的火苗,隻要一點風,就能把自己和裴顔燒個一幹二淨。
這幾年,他感覺自己對裴顔的想法越來越不可控制。就算日日勤學苦練,念八百遍清心咒,那些像春草一樣一茬茬沒完沒了的念頭,還是會随着春風無休無止地往外鑽。最近這段日子更是越演越烈。
山輕河隐隐覺得不太對勁:
明明他最不想做的就是對不起裴顔的事,結果卻壓抑克制越适得其反。偏偏這些隐秘心思又無法對外人提及,讓他愈加苦不堪言。
不一會兒,滿堂賓客逐一落座,美酒佳肴流水一樣擺上席面。山輕河剛想找個地方坐下喝兩口,就被楚宴清一把拽走:
“山兄,随我來。”
二人走了好遠才尋到一個僻靜處。楚宴清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壓低聲音說:
“山兄,你要多多提防譚鏡軒。我收到一些消息,譚家這幾年看似平靜,實則一直在和一些秘密組織往來密切。這次婚宴,佟家根本就沒有邀請譚鏡軒,他卻巴巴帶着人大老遠過來賀喜,你覺得他是為了誰?”
“這還用問,”山輕河靠在廊下冷哼一聲,“自然是你我二人。”
楚宴清十分憂慮:“恐怕不止如此,隻怕他連裴師尊也一并記恨上了。如今我們又和佟蒿走得這麼近,我擔心......”
“他要真有能耐動得了我師父,算他好本事。至于佟家,你說得在理,我們得提醒佟桀一聲。”山輕河看着遠處影影綽綽的人群,心裡開始盤算譚鏡軒和紫衣人的關系。
“嗯,”楚宴清沉吟片刻,“恐怕他很快就會有所行動了。”
想過與此相關的幾人,楚宴清眸中閃過一絲陰沉,“無論他的目标是誰,都不能讓他得逞。”
“那是自然。”山輕河一想到當年的事留下這麼大個隐患,頓時肝火大動,煩躁不已,“譚鏡軒和我恩怨已深,當初實在應該斬草除根!”
“你若真做了那樣的事,裴師尊一定不會輕易饒過你。”楚宴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是啊,山輕河想到裴顔,慢慢冷靜下來。如果他真的像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一樣不由分說絞殺譚鏡軒,或許裴顔也真的會覺得他不可教化,認真生了氣,把他逐出山門。
可是憑什麼?
難道裴顔整日逼着他要死要活地練這個、學那個,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刻忍氣吞聲?
山輕河望着天上一輪明月,心中難免有幾分郁郁寡歡:
“有時我真搞不懂我師父在想什麼。他總是教導我不要以殺伐之心決斷一切,可明明這才是最幹脆利落的方法。現在魔族的事我們要提防,譚鏡軒這把劍又近在眼前。我真恨自己一點用也沒有,否則神魔大陸早該是另一番景象。”
楚宴清沒想到山輕河會想這麼多,更沒想到他胸中丘壑如此宏大,一時錯愕欽佩、心緒繁雜:
“我想裴師尊一定也嘗試過以殺止殺,但既然他最終選擇了現在的寬仁之道,這裡面一定有我們不曾領略的道理。況且,我觀你雖未突破境界,實力卻與日俱增,實在不必妄自菲薄。”
山輕河在楚宴清真摯的目光裡無聲微笑。他摟了下兄弟的肩膀,兩個人并肩靠在一起,沉默地聽着遠處隐約的歡笑聲。心中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三年前那個觥籌交錯、橫屍遍野的不眠之夜。
同樣沉浸在這份情緒裡的,還有譚鏡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