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揮手在院子裡設下一片結界,轉過身嚴格督促:“你該去修習陣法了。”
一陣寒風吹過,幾根發絲在裴顔唇邊擦過,山輕河目光一頓,擡步靠近,替他合上半扇窗:“師父睡吧,我自會勤勉練習。”
裴顔别開眼:“此陣高深,看着你練我放心些。”
山輕河無奈,隻能提劍入陣。他感覺自己的心就像一個裝滿了水的罐子,稍一晃動就撒得滿地都是。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敢和裴顔說話。唯恐哪句錯了,讓原本簡單的事變複雜。
山輕河一次次結陣虛無,感受着這個無上殺伐之陣帶來的洶湧澎湃的靈氣。同時也在一次次結陣失敗中提醒自己:
如果你想維持現狀,那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要改變。
做好小小結丹,做好山輕河,做好他的徒弟。
就算隻是徒弟,他也很知足了。
山輕河在院中練了三個時辰,裴顔就一動不動在窗邊看了三個時辰。他半分不錯的盯着弟子的一招一式,見他雖然始終無法完整結陣,但臉上慢慢沒有了一開始對虛無陣的抵觸和陌生。體内靈力的調轉也更加自如。裴顔暫時放下心裡的大石,收了結界,讓山輕河回房歇息。
山輕河心裡記挂着許多事,翻來覆去睡不好。天剛一擦亮,他就起身去找楚宴清。誰知找了一大圈,直走得他肚子都餓了,才發現楚宴清正和佟瑛一起在後花園漫步。
山輕河揉了下饑腸辘辘的胃,遠遠地沖兩人丢了塊小石子,還沒打過去,就被楚宴清一扇扇了回來。
“是我是我!”山輕河趕緊讨饒,“楚家主手下留情!”
“山兄?”楚宴清由驚轉喜,“你今日也起得這麼早,正好一道走走吧。”
“早什麼啊,我壓根也沒怎麼睡。”山輕河跟上楚宴清的腳步,“佟姑娘早啊,難得看到你出來走走。”
佟瑛緊了緊披肩,柔柔一笑:“山公子早,往日我總是在晨起時在園子裡散散心,自從大哥......家事雖辛苦,倒也不難上手。隻是我擔心父親母親的身體,還有佟風這孩子,唉。”
山輕河問:“佟風怎麼了?”
楚宴清為佟瑛推開擋在面前的一枝紅梅,“佟姑娘說,佟風這幾天總是心事重重,昨晚上還在佟老爺子房裡鬧起來了。”
“鬧起來?為了家主之事嗎?”
佟瑛驚訝:“山公子知道?”
“是我師父神機妙算。”提起裴顔,山輕河唇角一彎,“他說過佟蒿是下一任佟家家主的最好人選,如今譚鏡軒的下落還沒找到,那佟風還能為什麼鬧?隻能是為了家主的事。”
“是啊......”
佟瑛神色惆怅,走在兩人中間輕聲低訴:
“佟風是個好孩子,可是他實在不适合掌管佟家的未來。不單單是修為天資,他性格莽撞率直,雖然愛憎分明卻也極易受人谄媚蠱惑。父親很早就說,家裡幾個孩子,大哥是最适合的下任家主人選。而我身為女子,終究要嫁到夫家,不能一直幫襯。接下來就是小弟佟蒿,通透乖覺,雖有些頑劣,但曆練幾年就會好很多......唯有佟風,他是佟家最快的劍,卻不适合做持劍之人。”
楚宴清感歎:“佟老家主深謀遠慮,早早就為幾個孩子打算好了未來,就連佟蒿這個小兒子也是早早送上淩雲山,期盼他一生逍遙自在。誰道天地變幻竟如此無常,如今佟家最重的擔子,還是要落到他的肩上。”
山輕河想起往日和佟蒿在淩雲山的種種,胸中不自覺變得沉悶,努力開解道:
“也幸好他在淩雲山呆了幾年,如今有師尊照拂,他自己又肯吃苦。至于掌家之事,佟家一向偏居一隅,于聲名利祿别無所求,将來也不過是淮揚地界上的些許小事。隻要佟大哥大仇得報,将來佟蒿的路會好走很多。”
“不錯,”楚宴清凝望梅花上的露珠,“佟蒿還有我,有山兄,有疼愛他的姐姐和哥哥。隻要我們齊心協力,天地正氣自會護持,前路渺渺,心路卻從來分明。”
楚宴清聲音溫潤,铿锵有力,仿佛一切前景都已在他籌算之中。佟瑛帶着保暖的絨絨帽兜,一雙橫波目靜靜地在微雪中看向面前的男人,心中一股暖流溫熱四肢百骸:
這個男人仿佛總有力量将她的心亂如麻化成一股清風浩氣,讓天地間隻留暖陽餘溫。
她福了一禮,盈盈拜謝:“楚公子之言在這凜冬苦寒之際,如朝陽初升,光照大地。佟瑛感念非常。”
楚宴清虛扶了一把,漫天微雪中聲色溫柔:“雪後初晴,雲開雨霁。春生萬物之日,不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