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蝶兒随手拔下一隻白玉蘭發簪放到嘴邊吹奏,依舊聽不到音調聲響,但很快,成千上萬的老鼠、螞蟻、蟑螂飛快向這裡聚攏而來,無一例外地爬到秋露白身上。
秋露白東奔西跑狼狽不堪,嘴裡還不饒人:“這麼急着護你的小情郎,那一定是那個做徒弟的咯?”
山輕河看着眼前吵嚷不斷的鬧劇覺得整個頭都快疼炸了。他用指甲使勁地掐着眉心,隻覺得心頭火越來越難壓制。
昨晚上做了一夜噩夢本就心情不佳,早上一出門又得知譚鏡軒夫婦的事,這會還被秋露白拿着當幌子勾搭小姑娘——
山輕河真想幹脆利落地抽秋露白兩個嘴巴子,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玉沙!”
玉沙飛來打破了景蝶兒的陣法,又飛星一樣殺向秋露白,堪堪停在他眉心外三寸。
山輕河眸色深沉,明顯是在壓抑着躁動不安的情緒:“秋露白,這裡不是你家,把你們秋家那些浪蕩不羁勾男霸女的性子給我收一收!”
秋露白越過景蝶兒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恢複了那副置身事外看熱鬧的散漫勁兒。
他靠着牆壁,一條腿晃搭在另一隻膝上晃悠,漫不經心低嘲弄:“得了吧,你學你師父那套清正刻闆的樣子可真是一點兒也學不像。山大公子當年在佟家那股說一不二的蠻橫狠辣哪裡去了?不會是和裴顔在一起久了,被磨去棱角,隻會滿嘴天道正義了吧?我記得你以前很是喜歡以惡制惡的呀,我還真心把你當個英雄人物看待。現在是怎麼了?頹啦?還是怕啦?敢做,就要敢當啊。”
楚宴清忍不住想開口,被山輕河一隻手攔下。他低頭一瞥,見山輕河滿手青筋,顯然已經在爆發邊緣。
這也不怪他惱。那山輕河本就是個護短偏私的主兒,向來都聽不得有人指摘裴顔。這會兒被秋露白拿住機會一陣編排,言談裡還頗有點似是而非的暗示,山輕河就越發克制不住心浮氣躁的情緒,隻覺得胸口堵着一口氣急欲抒發,最好把所有人都殺個幹淨,從此世間安甯才好。但偏偏現在所有矛頭都指向他,若真發作,隻怕正中對方下懷。于是隻能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可是心口的痛是真的,雙生靈華蓬勃張揚想要大殺四方的暴戾是真的,對裴顔的愛與怖也是真的。
山輕河峰眉緊蹙,感覺體内就像有一隻拳頭,想不顧一切打出來,砸碎所有吵嚷和質疑。可僅剩的理智又告訴他不可以。
因為裴顔在這裡。
他不想讓裴顔看到自己輸給欲望、輸給心中暴戾的那醜陋又失敗的模樣。
可人要違背自己的人性,真的太難太難了。
山輕河盯着秋露白蓄意挑撥的眼神,失控地向前踏出一步,恰在此時,裴顔的聲音響了起來:
“聽聞秋家主近日又尋得一位良配佳人,二人遊山玩水逍遙自在,便把一切上下打點之事都托付給了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弟子。”
秋露白漸漸收起臉上的笑意,滿含警惕地看着裴顔。
裴顔迎上前去,不着痕迹地将山輕河擋在身後,“秋公子能替家主行事,自是少年英才,胸有丘壑。”
秋露白冷笑一聲,目光在裴顔和山輕河之間流連,最後什麼也沒說,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牢房。
裴顔側了下身,看到山輕河略微蒼白的臉色,眸色一沉,冷聲道:“我徒兒的玉沙劍與譚鏡軒身上的刀口并不相符,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還望諸位不要妄加揣測。”
楚宴清忙幫着轉移話題:“裴師尊說得對,不如我們再去前廳看看吧。”
裴顔淡淡地點點頭,擡起手,示意弟子來扶,山輕河習慣性貼上去,待扶着人走出幾步,才察覺裴顔刻意的維護與關懷,心中的不快怒火頓時散了大半。他輕輕瞥了一眼身側之人,見他容色安穩沉靜,心裡頓時有了底氣。
一行人三三兩兩跟在裴顔身後一起向前廳走去,還沒走近,老遠就看到一襲紅衣挂在半空随風擺動。許多人别開眼不忍再看,更有許多人大歎譚夫人高義,竟然追随夫君而去,足以稱得上貞潔烈女。
景蝶兒聽着這些話覺得刺耳得很,冷笑一聲,故意慢了幾步,落在人群之後。
楚宴清用眼神詢問了一下裴顔,見他颔首,便錦扇輕擺割斷白绫,将早已僵硬的姜梨放了下來。
“唉,小譚夫人是何苦呢,淩雲宗終究也不會對她怎麼樣啊。”
“可能是心裡沒指望,活不下去了吧。”
“你們說,這譚夫人是自己尋短見,還是知道譚鏡軒死了才想不開尋短見的?”
佟蒿這些日子見了太多事,聽到這話立刻機警不少:“自然是自尋短見了。她若是在譚鏡軒之後死的,那夫妻情深至此,見到丈夫被人殺了早就開鬧開了,你們昨日可有聽見什麼哭鬧聲嗎?”
幾個人面面相觑,皆是搖頭:“真是奇怪,譚鏡軒也不是即刻就去赴死,這譚夫人要殉情也未免早了一些,怎麼也該陪着到淩雲山得到審判結果才是啊。”
景蝶兒冷冷打斷:“那也未必。命是自己的,不想活便不活。難道閻王老爺還會為這個讓她多下一重地獄?”
“輕河,你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