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天地人間對山輕河來說突然有了全新的意義。
時間飛逝而過。
約莫一炷香後,秦修和趙離率先請兵清繳不遠處作亂的魔匪,山輕河當即應允。又派出一百人四散開去,以腳下的金河鎮為中心,大範圍掃除魔族敵兵。自己則不顧同門攔阻,隻身前往妖魔邪氣最濃郁的地方而去。
行至途中卻遇到一束白光胡亂飛竄,他側身一躲,發現是個須眉白發的老者掠風而來,看樣子也是頗有道行。山輕河以為他是來求援的,立刻表明身份想要幫忙,沒想到卻被老者一再攔下。
“老人家,淩雲宗奉命下山除魔。既然此處有魔患,我更要去,你做什麼一直攔着我?”
老者“啊啊呀呀”比劃着,竟是個不能言語的啞巴,隻是看他眉眼中急切萬分的樣子,倒不像是什麼歹人。可憑空出現在這倒更顯詭異。
山輕河:“好,你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了,大軍就在前方,此處危險,我護送你去淩雲宗陣地吧。”
老者聽了這話才放心地點點頭,和山輕河并駕齊驅回到軍中。然而一到金河鎮,山輕河就把老者丢給其他人,“看住他,問清他的來路!”
“是,大師兄!”
山輕河冷冷瞥了一眼滿臉震驚的老者,再次禦劍飛向妖氣濃郁處。還沒走多遠,玉沙就突然在經過一座山坳時失控直直往谷底墜去。山輕河大驚失色,一面俯身低就,一面催動法陣抵擋未知的危險。
“玉沙!你怎麼了!”山輕河倉皇看眼天上,此處深不見底,玉沙一路墜落已經不辨方位了。難道方才的老人真的是一片好心,是他小人之心了?
“玉沙!停下!”
山輕河結陣飛雪,借着陣法的亮光看見此處竟不是尋常山谷,倒像是進入大山内部,四壁光秃秃的,中間有個高聳入雲的東西立在那,像塊從天而降的巨石,突兀地長在被挖空的山中。
“你到底要幹什麼,裴顔不在你就發瘋了是不是!”山輕河索性跳下劍,憑着陣法緩沖緩緩落地,索性此時距離地面已不足百米,山輕河隻是摔了一跤便滾落在地。
“這是什麼東西?”山輕河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仰頭看着眼前巨大的物體。愣神間,卻見玉沙瘋了一樣攻擊它,“叮叮當當”的撞擊聲在空洞的山體中分外刺耳。山輕河捂住耳朵,再一次召喚佩劍,“玉沙!回來!”
這一次玉沙似乎聽到了指令,但它心有不甘,又狠狠撞了一下神像才慢吞吞飛下來,賭氣似的把自己擲進山輕河腳下。
山輕河歎了口氣,把玉沙薅出來,四處走走看看,沒找到什麼标志或文字,隻覺得腳下的土地幹燥異常。
一滴汗悄悄落下。
山輕河皺眉抹去,撚了下指尖的汗液,“四五月份怎麼會這麼熱?”他擡頭看着這龐然大物,瞧身型,模糊像一座神像。山輕河心念一動,甩出玉沙飛到頂端,卻見那石像早已面目模糊斑駁不堪,根本看不清是誰。
“究竟是什麼,能讓玉沙驟然失控,”山輕河伸手摸了一下石像,感覺觸手生溫,倒是比洞裡的溫度涼爽許多,“難道是裴顔?”
想起那個人,山輕河低眉一笑,手指不知道無意間摸到哪裡,心髒猛地傳來刺痛,山輕河呼吸一窒,玉沙也跟着抖動,立刻連人帶劍摔落下去。
“咳,好疼......”他痛苦地捂着胸口,冷汗一層層浸透全身,玉沙劍在地上搖擺不止,仿佛感受着和山輕河一眼的痛苦。
“怎麼......回事......”
山輕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嘗過如此摧心斷腸的痛苦了。每一次喘息都仿佛全身的血液在倒灌沸騰,他努力平複,隻覺得這次疼痛不同以往,仿佛不再隻是某種預示和警告,而是實實在在想要将他絞殺在此。想到自己出師未捷,剛離開淩雲宗便遭此橫禍,他一時後悔不應冒險來此。
“你是誰,也想要我的命......我的命,是那麼好拿的嗎?!”
“虛無陣,給我起!”山輕河眸中突然殺機四現,決定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拼死一搏,“不管你是神是魔,想殺我,你就是死路一條!”
“虛無!”
山輕河大喝一聲,山體内光滑的四壁開始輕微抖動,繼而大塊大塊剝落下來,很快,這座山體的四壁就被削掉了幾十米,堆在山輕河腳下已經沒過了小腿,整座山體熱氣四溢,而石像紋絲不動。
“碧落黃泉,回頭無岸!虛無陣,再起!”山輕河已經不顧一切,不信如此殺伐大陣竟不能撼動石像分毫,虛無陣再次應聲而起,頓時地動山搖,泥土松陷,連玉沙都被陣法驚擾嘶鳴不已。
然而這一次石像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山輕河強撐着站起來,整個人虛脫發力,心中卻憤怒不已。他踏劍而起,各大陣□□番落下,每一個都陣得山體搖晃,然而每一個都無法傷到石像分毫。
山輕河震怒:“操!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操!操!操!”
山輕河忍不住大罵,怒極之時,一掌劈上石像的臉龐,卻驚訝地發現這座石像有了變化,隻見石像表面的一層泥土紛紛滑落,像剝去外殼的陶俑,漸漸顯出石像本來的樣子——竟是一座色彩鮮明手持法器,溫眉含笑栩栩如生的男子的神像。
山輕河氣喘籲籲地看着他,隻覺得荒謬不已,就仿佛自己一掌下去打在了一個活人、一個神的身上!
可是神為什麼要攻擊自己?!
山輕河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他想再探究竟時,山體上方突然傳來了秦修的聲音。
“大師兄!你在這嗎!你沒事吧!”秦修喊道。
山輕河心中一凜,不知為何,他本能地感覺最好不要讓其他人看到這座神像,于是暗暗記住地理位置,飛快地踏上玉沙離開。臨走前他最後看了一眼神像的側面,卻突然發現那個側影無比熟悉,仿佛在哪裡見過。
秦修:“大師兄!你急死我了!我們除魔回來發現你不見了,我差點就要回師門了!”
另一名副将趙離拉了一把秦修,“先别問,讓師兄緩緩!”
山輕河定了定神,用力捏了一把二人的臂膀,“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都是皮外傷。”
秦修攙着他離開,幾個人迅速回到金河鎮駐紮之地,山輕河一眼就看見那個白眉老者,但不知為何,老者看山輕河的眼神卻變了許多,沒了之前的焦急,反倒多了幾分悲涼。山輕河不明所以,自顧自盤問起秦修幾人作戰的情況。
秦修彙報道:“我和趙離分頭行動,剿除魔族人數約五百,中間途徑幾處洞府,都是些小仙門,不堪魔族滋擾,已經無處可去,自願随我們加入除魔隊伍,我便把他們一并帶回來了。”
“好,”山輕河匆匆看了一眼新加入的人,“你們辛苦了,修整一夜,明天繼續北上。”
“大師兄,你究竟遇到什麼了?”趙離好奇。
山輕河腳步一頓,轉身看向好奇的衆人,猶豫了下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我遇到的究竟是什麼,隻知道玉沙突然失控,我被它帶着摔進一座山裡。那山,很奇怪。”
白眉老者重重地歎了口氣,看着山輕河搖了搖頭,佝偻着身體蹒跚離去。
山輕河攔下想要追過去的秦修,“算了,讓他走吧。”
山輕河感受着體内仍在沸騰的熱浪,隐約覺得自己真的錯怪了老人。
可是事已至此,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