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輕河歎氣:“略微知道,但他從未見過我嗜殺成性的樣子,大概也沒想到會發展到這一步。”
楚宴清蓦地想起在靈馥的那個晚上,裴顔衣衫不整地把山輕河掀出寝殿,頓時了然裴顔“略為知道”的是哪一部分。
“看來此事确實要找裴師尊想辦法,”楚宴清迅速收拾好心中的慌亂,“還好現在魔族的亂事已經逐漸平息。我先傳信讓佟蒿過來一趟,大家商量一下,看看怎麼分頭去找裴師尊。”
山輕河聞言“魔族”二字,不由抖了下手,熱茶灑落在手背,燙出一片紅色。
“小心!你這是怎麼了?”楚宴清疑惑地運了一點靈氣幫他散去手背上的紅腫。
“宴清,你帶人震懾東南,可曾遇到什麼怪事?”山輕河問。
“怪事?似乎并未遇到?”
山輕河心裡一沉,“那你與佟蒿往來頻繁,他可曾跟你說過什麼?”
楚宴清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果然如此。”山輕河心底發出一聲冷笑,那些髒東西果然都是沖着自己來的。
山底裡故弄玄虛的神像、讓人喪失神智的邪陣、還有景家地牢裡關着的人。
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自他下山後如影随形,外面卻人人稱贊他是裴顔第一得意弟子,是鼎鼎有名的“朱華仙君”。
可背地裡這些髒東西呢?有誰看得到?
如果有一天那些對他跪拜稱贊的人發現,一旦離開裴顔他山輕河什麼也不是,反而與這些陰詭邪惡之物糾纏不清,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隻怕今日在楚家門外磕頭的人有多少,來日拿着刀劍想殺他的就有多少!
思及此,山輕河有苦難言。他感覺自己仿佛掉入了一個隻有他自己看得到的陷阱,許多事無從說起,便是說了,恐怕也沒有多少人信。
一道金色蓮花在二人之間緩緩盛開,楚宴清驚訝地擡起眼,觸手一點,隻聽裡面傳來一片嘈雜慌亂,好一會兒才響起佟蒿氣喘籲籲的聲音:
“楚大哥!我這裡出事了,我遇到師門的人,他們說冷棠殺了大師兄!”
山輕河、楚宴清相視俱驚:“什麼?!”
“是佟蒿的傳音符?他有危險!”山輕河“唰”地站起來作勢要走,楚宴清趕忙拽住他胳膊,“等等,我和你同去!”
“不!你留在這看顧其他人,我自己去!如果景家有師尊的消息馬上傳音給佟蒿!”山輕河說完不待楚宴清回答便縱劍而起,他憑着記憶裡的方向一路找去佟家,卻發現那裡寂靜無波,沒有絲毫混亂迹象。
山輕河不由咬牙罵了一句:區區結丹,連傳音符都用不了,真耽誤事!
他隻能提快速度一路往南,希望能找到冷棠和林寂的蹤影,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在高空之上嗅到了硝煙的氣息。山輕河眯了下眼,隐約看到下面人影攢動,立刻壓下劍勢,精準地跳落在石小柳身前,攔住了怒氣沖沖的佟蒿。
“大師兄!等等,是你嗎?”佟蒿轉喜為驚,後退半步,橫劍在前,一面不斷謹慎打量,一面悄悄打手勢令身後的佟家子弟戒備。
山輕河面露無語。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冷棠和林寂,又看了下周圍目光遊移的衆人,一甩手把玉沙抛至半空,“去!”
玉沙騰空而起,藍光競放,砂礫般流動的劍氣緩緩在空中結成一朵蓮花。蓮花次第開放,花蕊呈現金色,隐隐刻着一個“山”。
山輕河張手,玉沙“叮”一聲飛回鞘裡,“神劍認主,還能有假?”
佟蒿怔怔地收回視線,嘴角一抽,眼圈兒一紅,張嘴就要嚎,卻被山輕河一把捂住,隻好“唔唔”掙紮。
山輕河好笑地看着他:“我還沒死呢,少給我哭喪。”
“吓死我了大師兄,我真的吓死了!”佟蒿拉着他走到冷棠身後一指,“你快來看,是不是很像!”
山輕河都不用細看就知道這跟景家地牢裡那個恐怕别無二緻。
真不容易,打造兩個一模一樣的傀儡,怕也費了不少事。
山輕河随意踢了一腳地上的屍體,果然看到了他額間中殷紅奪目的紅蕊白蓮,眉頭瞬間皺死。這是裴顔當日舍了半身修為才留在他身體裡的,這些雜碎也配沾染?
山輕河眸光冷凝,劍光一瞬便割下了那假貨額間的肉皮,挑在劍尖燒了個幹淨。假山輕河臉上頓時多了個窟窿,血淋漓地看着頗為駭人。
“大師兄,你怎麼會在這?我們還以為你的隊伍還在景家呢。”冷棠收起劍,興沖沖地湊到山輕河身邊,“佟蒿方才還和我生氣,大師兄,你得替我好好教訓他!”
林寂笑道:“是啊,師姐目光如炬,佟蒿師兄還頗為不忿,差點錯怪了我們。都是同門,若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山輕河轉過身默默看了眼林寂,見他還是出發前的裝扮,白色弟子袍纖塵不染,眸色清澈嘴角彎彎。看起來倒是多了幾分圓滑機靈,遠不似在淩雲山時沉默寡言的脾性了。
他睫毛一動,附和道:“不錯,是佟蒿魯莽了。我在路上聽到此事便覺得是魔族手筆,難為你們反應迅捷,一眼就認定此人不是我。”
佟蒿面色古怪地瞪了山輕河一眼:“我收到消息時都要吓死了,師兄你還能誇得出口?她可是一劍就把你......把那個冒牌貨捅死了!我說冷棠行事也太潑辣了些,都不容我詳查清楚,這裡面若有一絲錯漏,真傷了大師兄可如何是好?”
林寂爽朗一笑:“怎麼會,我們待大師兄之心和你是一樣的,都一心想着除去此妖孽,不能讓他連累朱華仙君的名聲,故而下手匆忙了些,但絕對沒有惡意。總之現在大家一切都好,我們早日彙合去找楚家主才是正事。”
冷棠:“對,師兄,沿海一帶已經平穩,此事多有蹊跷,我們還是趕快起身去楚家彙合再商議後話吧!”
冷棠妩媚一笑,容姿動人,舉手投足頗為婀娜。山輕河劍眉一挑,目露欣賞,他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姿勢:
“都依師妹,我們先去見楚宴清。”
“好!”冷棠嬌笑一聲,和林寂二人一前一後從山輕河身邊走過。
山輕河脈脈含情地看着她略過身前,在擦身而過的瞬間,他突然擡手從後面一把掐住冷棠的脖子橫劍在上,爆喝一聲:
“佟蒿!”
佟蒿反應神速,緊跟着一把撈過林寂,劍懸喉間,毫厘之差便可奪命。
“大師兄這是做什麼?”冷棠遭到挾制,出劍而不能,隻得冷冷道。
這瞬息萬變的場景一下子使周圍原本乖覺的淩雲弟子蠢蠢欲動起來,山輕河冷冷掃過周圍,低聲一笑:
“呵,師妹遠在東南卻知我在景家的行蹤,是誰給你遞的消息?楚宴清?佟蒿?還是魔族爪牙遍布天下,竟已混進淩雲宗了!”
冷棠在山輕河劍下一抖,聲音不自覺虛了些:“師兄開什麼玩笑?你我同一日從師門出發,我往南來,你往北去,這個時候你若不是從景家來,還能是哪裡?師兄說這話,就不怕師弟師妹們寒心?我才剛剛幫你除了一個心懷不軌的妖孽!”
“是嗎?”山輕河劍鋒逼近,一絲血痕緩緩流下,“那這位林寂師弟呢?短短數月,就從口不能言的木讷之輩變得長袖善舞巧舌如簧。大長老若知道他的好徒兒進益如此之大,恐怕丹藥都能多燒幾顆了吧?”
林寂在佟蒿劍下不閃不躲,一臉怒容:“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我進步神速你卻心生猜忌,難道是怕我修為日漸增長,奪了你淩雲大弟子的美名嗎?堂堂朱華仙君竟是這種人,你們都看到了吧!”
“啧,這山輕河怎麼回事,怎麼自己人打自己人?”
“還不是嫉妒我們隊伍戰功累累!”
“山輕河,你到底是何居心!”
“閉嘴!”佟蒿一聲怒吼,場下寂靜無聲。他扭頭,惡狠狠地盯着在自己劍下義正嚴詞地林寂,“淩雲宗大長老柳如雲以禦守之道聞名天下,不設丹爐,不擅醫藥。”
“‘林寂’,你什麼時候成了他的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