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顔走到血迹斑斑的山輕河身邊,伸手将他從屍骸中拉起來,一句未言,卻已言明立場:
惡戰當頭,若山輕河肯回頭,他裴顔絕不會攔着。
衆人還處在趙宜清突然隕落的痛苦裡,一時竟然來不及對山輕河聲讨,互相攙扶着,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
回到佟家,趙宜清身死的消息再次震驚了衆人。廳下弟子哭聲連天,廳上幾人沉默以對。
壓抑像一座巨山,穩穩當當墜在每個人心頭。
楚宴清和佟瑛匆匆從内院趕來,正看到宋束刀正對着山輕河破口大罵。
“我告訴你,有我在,你别想靠近裴顔一步!”說完,他橫沖直撞地護在裴顔身邊,佩劍铮鳴作響,虎視眈眈地對準擎蒼。
山輕河看了看裴顔,抿着唇退到角落。
挺大一個魔尊,委委屈屈蹲在牆角,一句話也不敢說。
他也沒想到一回來就碰上二長老啊。
楚宴清找了個話題打斷他的輸出:“二位長老過來時,可有将另外幾隻邪祟殺死?”
楚宴清懷揣希望,如果淩雲宗能先一步絞殺其餘邪魔,他們接下來就會輕松很多。
但柳如雲隻慚愧地向裴顔行了一禮,“我和二長老一路追到中原,還是讓他們逃了。恐怕他們正集結力量往這裡來,我們要早做準備啊。”
裴顔點頭,說了幾句穩定軍心的話。紅面紗趁機走開,鑽到牆角裡和山輕河蹲在一起,活像兩個馬上要被拉去午門斬首的死刑犯,面如菜色,一臉晦氣。
“你這是怎麼了?”山輕河靠着牆根幸災樂禍。
“我看到晦氣的人。”紅面紗怏怏。
“誰啊?”山輕河伸長了脖子。
紅面紗額角一跳,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祝他們白頭偕老,斷子絕孫。”
“......這樣啊。”山輕河這會離他出奇得近,不知為何,突然覺得紅面紗眉眼輪廓十分熟悉,一定在哪看過。
山輕河:“嘶,你就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嗎?都這時候了,你還瞞着我有什麼意思?”
紅面紗沉浸在仇恨裡沒聽清山輕河的話,耳朵一劈叉,以為山輕河說他對他有意思,頓時怒不可遏罵道:
“你有病嗎,我什麼時候對你有意思了?你趕緊去死行不行?!”
山輕河目瞪口呆:“你他媽胡說八道什麼啊?!”
一瞬間,裴顔和楚宴清的目光同時落了過來,山輕河一秒熄火,局促低頭。紅面紗也猛地轉過身,姿态僵硬。
裴顔臉色一暗,感覺想把山輕河從這個沉淪不止的輪回裡撈起來似乎真的不太可能。
唉。還是趕緊了結吧。再這樣下去山輕河還活蹦亂跳,他倒先被累死了。
閑話少叙,衆人抓緊時間修整一夜。
次日天還沒亮,遠遠地就看到靈馥那邊接連閃起幾朵淩雲宗的示警煙花。裴顔猛地推開門,看到山輕河同樣急匆匆開門出來,一臉戒備。
“靈馥怎麼會有淩雲宗的求救信号?”裴顔一面走,一邊看着佟家各處的燈火紛紛亮起,所有人迅速往大廳集合。
“......上次路過,看到靈馥女王親自送了一批人去淩雲山求道。我順手塞給他們的,沒想到真用得上。”
山輕河抿着嘴有點心疼。那還是當初裴顔給他的,他一直沒舍得用。
裴顔腳步一頓,顯然也意識到了煙花的由來。但他一語未發,迅速和楚宴清點兵點将。
分派完畢,楚宴清請求出戰,被裴顔當場攔下。
“不能所有人都去,”裴顔看了眼佟瑛,“今天秋沉去就夠了。”
楚宴清掙紮了下,看到秋沉也向自己點頭示意,隻好退開半步,讓出一條路。
其實裴顔的意思他和秋沉都明白:如果今天秋沉死在戰場上,那世家裡至少還有楚家在。
同樣,如果今天是楚宴清先站出來,裴顔也不會允許秋沉跟着。柳如雲和宋束刀對望一眼,也自覺地退出隊伍。
柳如雲看着這些半大孩子,除了秋沉,最大的也就是剛過而立的楚宴清。佟瑛他們就更小了。
大長老捋了捋胡子,合掌運功,給所有人參戰的人身上落了一層淩雲宗的防護罩。這和淩雲山護山大陣用得那個一模一樣,但分在這麼多人身上,每個人能獲得的防禦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可是沒辦法,就算是柳如雲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柳如雲浮塵一甩:“去吧,我和二長老等你們回來。”
秋沉一馬當先禦劍而起,身後是成千上萬由各家弟子組成的除魔隊伍。山輕河和紅面紗環繞外圍,冷棠、林寂、趙離、秦修各帶一小隊。裴顔壓陣。一行人轟轟烈烈往靈馥國趕去。
還未落地,已被靈馥上空黑壓壓的魔氣壓得喘不過氣。
山輕河回頭看,恍惚感覺這場景和當年他第一次帶隊下山除魔平亂時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當初自己站在秋沉的位置。而現在,他站在了當年裴顔的位置。
一陣微妙的感應流過心尖。山輕河身上一輕,額間隐隐傳來一陣刺痛,他随手一揉,馬上跟着秋沉俯身而下,順手撈起路邊幾個哇哇大哭的孩子。
山輕河捂着他們的眼把他們塞到一座尚且完好的屋子裡,“乖,别出聲。”
小孩懂事地捂着嘴巴。眼巴巴看着山輕河帶上門出去,轉身投入戰鬥之中。
山輕河和紅面紗配合默契,但即便如此,仍然感覺有些放不開手腳。他轉頭一看,随便哪裡都有幾雙驚慌失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們看:
魔尊一定是故意選在這,用百姓的命讓他們束手束腳。
“還愣着幹什麼?打啊!”紅面紗劍如輕虹,絢麗無比,幾個來回已經濺了一身血。
山輕河咬牙切齒:“山擇栖居然如此不擇手段,這些人分明與修真界無關,他偏偏在這動手!”
“那可是萬古邪魔!當年他連上神都敢殺,否則你以為他是怎麼成為魔尊的,就因為一己私情嗎?”
紅面紗簡直被他氣笑了,沒想到經曆了這麼多,山輕河居然還一派天真!
裴顔到底喜歡他什麼啊?喜歡他蠢嗎!
山輕河:“我當然知道!可再這麼打下去,整個靈馥國也就完了!到時候生靈塗炭人間不再,淩雲宗就算除了魔尊又有什麼用?!”
“那你說怎麼辦!”紅面紗怒吼一聲削掉他身後的魑魅魍魉,又閃到冷棠身邊幫了幾個來回。
山輕河抹去臉上的血,目光陰毒無情:“不能讓山擇栖牽着鼻子走。我去把他找出來,把人往淩雲山引,就算走不到淩雲山,能避開多少就避開多少!”
“好!”紅面紗當機立斷,一掌将幾個磨牙允血的魔兵打爆,救出他們身下奄奄一息的老漢,使勁一推,“走!”
老漢死裡逃生,朦胧睜眼看見紅面紗還以為仙女下凡,跪在地上“哐哐”磕頭,直念菩薩。半晌,才哆哆嗦嗦地扶着牆根兒走了。
不知為何,看着這老漢虔誠叩拜的模樣,紅面紗突然覺得做魔尊也沒什麼意思。
他看了看奮力血戰的山輕河,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他願意為了裴顔要死要活了。
紅面紗:“這裡我來,你去找裴顔,盡快找到魔尊。我有預感,他就藏在暗處等着報複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