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蕭聲音沙啞,面上卻也沒有多的什麼表情:“罪臣謝太子殿下。”
玄辛梓目送着玄蕭離開,眼裡情緒複雜。
玄蕭這回坐得不是囚車,行了一段路後,他發覺這不是去往天牢的路,便問車夫:“這是去哪?”
車夫恭敬道:“大人,小的送您回府。”
“知道了。”
玄蕭暗想着,就算回府了又如何,他依舊是北玄的囚徒。
玄蕭撫着狐裘,他着實沒想到他與太子再見時會是這樣的一幕,那人溫和到令他陌生,與當年迥然不同。
他記得三年前,是太子親自請命施自己以磔刑的,行刑時太子瞧他的眼神是滿滿的憤恨,下手時極盡刁鑽,讓他生生撐了三天才死去。
無論是昨日見面還是今日再見,太子都不提當年事,還幫他壓下了在凫州傷了二十幾個官兵的事情。
玄蕭又在内心苦笑,他殺人不用償命,與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人還替他解圍,就因為他是玄蕭,就因為他對北玄還有價值。
玄蕭自己帶頭不遵守他拟的王法,這天下當真是滑稽得很。他也不知自己這樣矛盾的一個人,究竟想要幹什麼。
玄蕭靠在馬車裡,在内心一遍遍地質問天道,他活在這世界上的意義。
如千百年前桑倫王子所說的一樣,他的存在多餘的,是嗎?
下山的路上,他餘光似乎看到一個很是眼熟的身影,那人一身白衣,背影極像曲熵。
他怎麼在這,他不應該在凫州?
不過一瞬間,等玄蕭再回頭去找仔細時,那個人的身影又消失了。
玄蕭回到府門前,國師府的牌匾已經被摘了,大門外滿是灰塵,這裡有太子派的人在忙着灑掃。
玄蕭踏入府門見裡頭有人:“你怎麼在這兒?”與想象中的不同,他想着,這麼多年了,他府裡的人也當全都散了,他本以為自己的府邸内部會比外面還難看,卻不曾想,這裡竟然還是幹幹淨淨的樣子,院落中沒有雜草,有一個男子正在認真的掃地。
見了玄蕭,那下人模樣打扮的人滿眼是淚:“大人……您終于回來了,我就知道您不會死!”
玄蕭轉頭看了看府門前剛被拆了的封條,又指了指院子:“這都是你打理的?你怎麼不走呢?”
“大人……其他人三年前便都離開了,太子當年告訴過這裡面的人,要麼一輩子呆在裡面,要麼就走,小的不信您就那麼走了,小的不忍離開,便在園子裡自己種些菜,等着您回來。”
這男孩年紀看起來不大,面容姣好,長得倒也俊俏,但是皮膚卻比較黑,雙手也都粗糙,一看就是長期幹活幹的,還長着兩個凍瘡。
這男孩是幾年前玄蕭破了一個人口販賣的大案子時帶回來的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他隻是順手救人,沒想到最後願意為他守宅一生的人,是一個他從沒怎麼注意到的孩子。
“你今年多大了?”玄蕭問。
“大人,小的十九。”那男孩回答。
“嗯,你這個年紀也該談婚論嫁了。”不知不覺,他腦海裡浮現出另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的樣子,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大……大人莫不是要趕我走?”男孩急得快哭了,為什麼他家大人一回來就要趕他走?
“誰說要趕你走了,你若是有喜歡的女孩,我幫你上門提親去,把她娶來府裡。”說完這話玄蕭就笑了,他笑自己,誰敢接受他的提親啊,就他這名聲,加上現在他被軟禁府裡,也出不去。
男孩眨了眨演,臉紅了,他被父母當成女孩養了七八年,有些習慣還是和女孩一樣,玄蕭随嘴就道:“你害羞什麼,跟個姑娘似的,行了,你也别亂别的了,以後你就是我府裡的管家,太子殿下送了幾個人過來,你去安排吧。”
男孩小心翼翼地領命去了。
看男孩離開,玄蕭發自内心的笑了,人生最美好的年歲,就是這個年紀吧?
他拄着拐杖,慢慢地朝自己的寝室走去,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睡覺的地方太遠了,這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宅邸這麼大,卻也這麼小,恐怕後半輩子都得在這渡過了,隻是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巫銘。
他的房間也是被悉心收拾過的,沒有灰塵,望着一塵不染的屋子,玄蕭心裡生出幾分暖意,不由得很感謝那男孩。
方才是不是忘記問他的名字了?
他以前可從來沒有記這種小人物名字的習慣。
他将拐杖立在床邊,叫人送了炭火燒了洗澡水,打整完畢,他點上一支生滅香,香味淡淡的,似有似無,疲憊的玄蕭躺在床上不一會就睡着了,往事随着香氣出現在夢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