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之時,偏關的大地上被鍍上了一片片閃亮的紅色,那是北玄軍的铠甲在反着朝光。
戚同澤站在城頭上,同守關之軍遠遠望着玄蕭所率的大軍。這一去不知何時能歸,雖說北夏王城不會動,但是遊牧民族的力量永遠在馬背上,誰也不敢說攻下王庭就是勝利。
玄蕭回頭向偏關的城牆深深地望了一眼,京中變故别人是不知道的,但是他身為逆命閣主,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他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命運,此戰無論如何,他玄蕭必不會得好下場,敗會死,勝也活不成。
他将禅杖擲出,插在城牆之下,又取了自己塵封了十幾年的佩劍,轉頭策馬,率前鋒騎兵朝着無邊無際的綠色奔去。
短短三日,北玄軍一鼓作氣,沖破了北夏三道防線,距可汗王庭已不足三十裡,軍中士氣大振,沒有人覺得疲憊,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攻下王庭就是勝利,屆時北夏必向北玄俯首稱臣。
号角聲響起,火油包在王城中炸開,火光沖天一時間亮如白晝,北玄軍勢如破竹,幾乎沒遇到什麼阻礙就沖入王庭。
玄蕭好似聽不見将士們攻下王城的歡呼,也看不見燃燒的王庭,他一人一馬,劍尖瀝血,在城中靜靜的看着一切。
或許别人會忽略那個被撤了鷹印的曲熵,但他作為他的故人,他絕不會忽略曲熵!
“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明明是古傳的短箫饒歌,如今伴随着悠揚的馬頭琴,聽起來又是一番心境,在紛亂的戰場中隔絕出一方小世界。他恍惚了一瞬,仿佛回到了年少時鮮衣怒馬,非要混在鼓吹隊伍中吹他的短箫……
周圍已是橫七豎八地躺着一地屍體,玄蕭騎在馬背上,缁衣已經濕透,衣角滴着紅色的血水,記憶中的場景被眼前拉琴的人沖散開來。
“你何時……會拉琴了?師弟。”玄蕭的聲音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中氣不足,他想起當時在雁門關元悟似是中了什麼傀儡術,如今看來元悟并非是失去了神志。
坐在枯木圍欄上的男人轉過頭,對上玄蕭的雙眼,眼神暗淡了下去。
“你不必問了,一切如你所見,或許最初我受人控制,可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本心,并無任何人強迫。”
玄蕭不解地望向他,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伴随着大地的搖晃讓玄蕭險些跌下馬。
元悟收了琴,身體在腳下巨大陣法的影響下漸漸漂浮起來,他道:“我多麼希望前來攻打王庭的人不是你,這樣我就可以毫不猶豫地下手了。”
玄蕭擡頭望着那悲傷的眼,安靜地回答:“可是你當知道,老夫一向如此。”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此戰有去無回可偏偏他就順對方的意“落入圈套”。
“師兄,你快走吧,我知道你的能耐,你現在完全可以逃離這裡,這樣你就不會死,北夏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王庭的精銳早就離開了,現在主力應當已經繞行至軍都關了……”
玄蕭笑了笑:“就算是這樣,你們也不可能赢。”他的自信并非來自于他的自負,而是來自于信任。
為何說敗,因為當他接到那聖旨之時,他就已經猜測到東都内那個該死的臭蟲池彥動手了。
右翼有巫銘,後方有戚同澤,軍都關有晏無衣,他們沒有一個人是愚蠢的,連北夏這明面決戰,暗渡軍都的計謀都看不出來。
隻有讓北夏軍相信了真正的主力全都中了計,都跟着玄蕭來攻打王庭,此戰才能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師兄,勸不動你,那……再見了,你讓我想起一首詩——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玄蕭沒有再說話,心下一橫,如今對面是仇敵,再無什麼師兄弟。他收劍入鞘,張弓搭箭,白羽劍尾是他周圍的唯一亮色,箭頭對準元悟,滿弓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