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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瑧模糊醒來,臉頰觸感冰冷堅硬。
她掙紮幾下,發覺雙手被繩索緊縛在背後,手腕生疼。
“你醒了?”
耳邊傳來渾厚悅耳的女聲。
她勉強支起身子,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女子,膚色微黑,身着赤烏勁裝,紅巾紮額,中綴玉石,曲腿支頤,斜靠在闊大藤木椅上。
女子背後是一張完整光潔的巨大虎皮,虎頭無缺,甚至虎目圓睜,血盆大口,利齒盡露,宛然如生。
上懸一匾,寫着“聚義廳”。
虎皮兩邊,懸挂各類弓箭刀斧,血腥肅殺。
女子悠然坐在虎首前,居高臨下問:“你叫什麼。”
謝瑧用餘光顧視,竹藤木屋,高梁粗柱,磚石鋪地,自己左右各有兩個匪徒看守。
很明顯,是一處山寨匪窩。
謝瑧理出頭緒:自己被山匪劫掠。而且基本肯定,眼前的威風女子就是那兇惡刀疤匪首。
不僅自己女扮男裝出遊,對方也女扮男裝打劫。
紛雜念頭湧上,謝瑧逼迫自己鎮定。
于是她坐直身子,迎上女匪目光:“此為何地,汝為何人。”
女匪提起精神:“果然,你是世家公子吧?說話拗口,還有些沒用的氣度風儀。不過嘛,”她展顔一笑,“比上一個強多了,叫人喜歡。”
謝瑧聽她語意輕佻,不由得皺起眉頭。
“上一個,看着高大健壯,實際膽子太小,剛一來就被吓得屎尿齊出,騷臭味熏得很,害人當場沒了興緻,還連聲求我放了他,甚是無趣。”她眯起眼上下打量,啧聲道,“你太白了,不高,又瘦弱,但長得還行,能入眼。”
謝瑧從未聽過旁人挑菜般直白品評自己樣貌,怒罵道:“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女匪起身,離開藤椅,朝他走來:“你欺負我不懂文句,罵我是不是?說的是無禮?該死?”
話音落下,謝瑧立刻被左右二匪押住肩膀,動彈不得。
女匪靠近她,捏住她的下巴。
手勁之大,叫謝瑧懷疑她要捏碎自己的骨頭。
女匪從上俯視,盯着她:“好大的氣性,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身受脅迫,居于下位,謝瑧莫名想起一件舊事。
總角時父親離世,兩位伯叔從建鄣回吳郡協助治喪。她為父親守靈,因連跪兩日身體支撐不住,母親讓自己回去休息片刻,走到半路,被伯父看見。伯父以為她偷懶耍滑,登時大怒,不由分說便命左右兵士将她叉到靈前,逼着跪下。
伯父申斥一通,責罵不孝。
母親為她辯解,反被伯父搶白,說婦人短見無知,晉時桑虞十四歲喪父,毀瘠過禮,每日不過米百粒糁藜藿,謝瑧雖小幾歲,難道連守靈這種事都做不好?若傳出去,必令陳郡謝氏顔面掃地。
母親啞然,承認思慮不周,攬過責任。
伯父不依,非要她自己認錯。
她心中委屈,不肯回話。
伯父便捏住她的下巴,強制她擡頭,叫她對着父親的牌位悔過。
牌位高高在上地俯瞰自己,也是這般為人強迫。
幼時的疼痛冷不丁從記憶深處鑽出,她冒出一團火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女匪忽而一笑:“好!我喜歡!”
松開手,已在謝瑧臉上留下兩道殷紅指印。
她用指腹順着她臉頰向上摩挲輕撫。
“你叫什麼?”
謝瑧心極厭惡,渾身寒毛豎起,奮力扭頭躲避。
女匪不讓她如願,另一手架住下颚:“我問,你叫什麼。”
謝瑧攢眉:“翡墨和沈燦呢?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女匪哂然:“原來你身邊的兩人叫這個。你以為,你有資格與我談條件嗎?”
謝瑧怒目相視,并不接茬。
“好啦,他們沒事,我隻劫了你。”對峙片刻,女匪挑了挑眉,退步道。
謝瑧試圖從對方的眼睛裡讀出真假。
女匪眨眨眼,一派真誠模樣。
“謝景遊。”她亦讓步,但不願暴露真名與山匪糾纏,便用自字代替。
“好。”女匪笑眯眯的,“這樣一副好皮囊,賞心悅目,将來你我的孩兒,肯定也生得俊俏。”
謝瑧本壓着怒火,聽到後面,轉為驚愕:“你、你說什麼?”
女匪見她反應,似乎很滿意,莞爾道:“我說,你我的孩兒,肯定生得俊俏!”她放開謝瑧,踱步昂揚道,“現下知會你今日成親。以後,你就是我的壓寨郎君!”
謝瑧瞪大眼睛,翕張着嘴,腦袋裡轟的一下炸開。
字字清晰,可連到一起,不知曉如何理解。
自己是女兒身,如何和她成親?什、什麼壓寨郎君、什麼孩兒生得俊俏,她究竟在說什麼……
天旋地轉,一團漿糊。
女匪反而心情極佳,愉悅道:“謝郎君,你記好了。我叫林逢春,澗石寨的寨主,你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