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春:“?”
“摩姨,你說什麼?你想哪兒去了?”
“這裡沒旁人,你與我直說,來放鶴書院,是不是因為謝瑧?”
“我……”林逢春哽住。
鄧摩女看她模樣,心裡八九分笃定,敲了下她的腦殼:“好啊,你個小兔崽子!長大了,會騙人了,還說他是女人?騙我做什麼?怕我拆散你們?還是怕不能和他住一起?”
“摩姨你……”
鄧摩女不聽她說話,搶白道:“我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但這種事,何必瞞着?是他不肯,要在這讀書?……你們到哪一步了?若是他已經和你……就不用管,直接搶回寨中!”
“等等等等!摩姨!”林逢春被念得頭疼,好不容易打斷,“摩姨,你聽我說啊!她真的是女人!”
鄧摩女已經在暢想小逢春出生後誰來照顧,如夢初醒地扭頭盯向林逢春,滿臉不信:“啊?”
“摩姨,我幹嘛要騙你?是,我之前看上她,搶她回寨成親,但當晚,我就知道她是女子……我是怕寨中笑話,才沒說。”
“你可确定了?”鄧摩女繞着她問。
“當然,我親自驗看的。”
“驗準了?”
“驗準了。摩姨,你不至于覺得我上手也能搞錯男女吧?”
鄧摩女皺起眉:“那你還為她來書院?”
“怎麼?她挺好的,我挺喜歡她的。”
“但她是個女人,有什麼用?”
“女人怎麼了?!”林逢春忿忿,“我高興!”
“嗐,小孩子心性!再喜歡也生不出小逢春。”
林逢春憋得臉紅:“摩姨!我幾時說要生小逢春了!”
鄧摩女全當她瞎鬧:“随你吧。總之以後喜歡哪個郎君,告訴我,我幫你想辦法。千萬不要再搞先斬後奏!你不知道,消息傳到你阿耶耳中,他氣個半死,說自家女兒成親都不告訴父親。”
“他那不是沒氣死嗎……”
鄧摩女瞪她一眼:“你的脾氣簡直和你阿耶一模一樣。”她歎息一聲,“嗐,我還以為你對謝瑧動情了,可惜哦……回去睡覺了。”
林逢春聽到“動心”“動情”,心中莫名困惑,無暇細想,隻是叫住她:“诶,摩姨,你不去聽下午的講經嗎?”
“有什麼好看的?沒有人能講得好,不如睡覺。”她伸個懶腰。
“摩姨,你從來不看,怎麼能說沒人講得好?”
“小崽子,我看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看過的講經比你吃的飯都多!”
林逢春努力回憶,從不知曉摩姨聽講經的愛好。
“摩姨,你就去聽聽吧,娥君夫子講得可好了!——雖然我沒聽過講佛經,但應該不差!”
“不聽不聽——”鄧摩女腳步忽頓,回身問她,“你叫她什麼?娥君夫子?”
“對啊。”
“她不是王娘子嗎?”鄧摩女心口一滞,“她姓王,名……”
“名娥君。她是王山長的妹妹,王娥君。”
這三個字如閃電劃過鄧摩女的頭腦,她僵立原地,嘴唇翕張:“王、王娥君……”
林逢春奇怪,走到她身邊:“摩姨,怎麼了?”她想想,“摩姨,你知道她?我記得山長說她曾經很有名,好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鄧摩女被“二十多年”擊醒,回過神,心下茫然,道:“也許……我去睡覺了。”
“诶!摩姨,真不看啊!”
鄧摩女不回頭,留給她一個背影,伸手揮了揮。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到床上,腦海裡還是懵懵的“王娥君”三個字。
天底下同名同姓很常見,未必是她。
二十多年,好久啊。鄧摩女回想起年輕時候,四處聽佛經故事,哪裡有熱鬧就往哪裡湊。
枳園寺佛會上,首次碰到女子講經,開始前,大家都說女子哪及高僧,但她一襲青衣,一柄麈尾,端的出塵,傾倒衆人。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王娥君。她講得好,明白淺顯,還會各個經籍串聯,諸多講法中,自己最是喜歡。
之後,每逢王娥君講經,她都會想辦法去聽。
王娥君在經台上侃侃而談,神采飛揚,揮麈辯經,令她覺得有股昂揚的活力,看一場講經,就什麼煩惱都沒了。
可惜一年後,她嫁與會稽顧玄祖,留下半部沒能講完的《金剛經》。
顧玄祖是清談名士,大家都說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是一段佳話。
自己不及歎惋,為生活四處奔波,再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半部《金剛經》,如夢,至今二十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