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出去,等我洗完。”謝瑧躲在水裡,聲音悶悶的。
“啊……哦。”林逢春腦中亂糟,答應着退出浴房。
她在門外呆立半晌,溫暖的日光将她的靈魂從濕漉漉的水底拉上來。
她擡頭看到太陽高懸空中,心仍“突突突”地亂跳。
“喂!你做什麼!”翡墨提着一桶熱水,急沖沖地過來,“你守在娘子浴房前做什麼?”
“啊?”林逢春聽到聲音,“我……”
翡墨發現她手上拿着換洗衣服,震驚問:“你不會想和娘子一起洗吧?”
林逢春呆愣着看看翡墨,又看看自己手上的衣服,最後面向浴房門:“我沒……我碰巧……”
翡墨緊皺起眉,“咚”的一聲放下水桶,推攘她離開:“走走走!我不管你!娘子沐浴不喜歡有外人。你鬼鬼祟祟的,簡直像個……”
輕薄色胚!翡墨在心中暗罵,都是女人,她有什麼可好奇的?
林逢春被推開,恍恍惚惚地回東廂,行至一半,她停下腳步:不是,自己為什麼心虛?都是女人,不說撞見她洗澡,就算一起洗又有什麼?她有的東西自己不也有?
她決心重振旗鼓,從翡墨那裡挽回氣勢。
林逢春回到浴房門口,深吸一口氣,準備推門直入,卻聽到裡面水聲嘩啦,翡墨問:“娘子,這樣不冷吧?”
“不冷,再加點花瓣澡豆。”
謝瑧的聲音穿過水霧和房門,撞進某人心裡。
林逢春隔着門上的窗棂紙朝裡看,什麼也看不到,腦海中卻浮現方才闖進時,謝瑧的模樣。
她垂下頭,心裡覺得怪異,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
房内一陣主仆的嬉笑,她自覺十分多餘,悶悶地回房。
之後翡墨喊她去洗澡,她應了一聲,出來看到謝瑧好整以暇地撐着頭,在正屋裡看書。
又是男裝……林逢春深感可恨,她若是穿女裝,不曉得何等綽約風流!
咦,自己好像從沒見過她女裝模樣?
林逢春細細回想初遇至今的畫面,果是如此,唯有方才的莽撞堪堪一窺謝瑧女兒姿态。
她又想到發紅的耳垂和誘人的脖頸。
诶,怎麼自己的嘴唇有些發幹?
是夜,林逢春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也睡不好。她覺得自己很奇怪,總想着謝瑧,心中燥熱,灌了兩壺涼開水下肚,才覺得暢快清涼。
挨到早晨,她不等謝瑧一同去上課,滿腹心事去找摩姨,問了一圈才知道摩姨往醫舍去了。
林逢春又郁悶又奇怪,暫且忍耐,等之後問。
回到課堂,她坐在謝瑧斜後方。
她之前就喜歡望着謝瑧的後腦勺發呆,等到今日,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盯着對方的耳朵。
她心中慌亂,連忙轉移視線,認真看向授課夫子,盡力學習。
然而她沒來得及搞清心中困惑,一個更大的麻煩壓過來:許踔提醒她一月之期将近,記得按時呈交五十遍院規,否則加倍懲罰,還要罰金十兩。
這一記當頭棒喝,叫林逢春無暇想别的——她還一字未動!
罰金十兩,好狠的心腸,她一邊咒罵黑心書院,一邊把自己關在房中,但凡有空就抄院規,雖寫得橫七豎八宛如鬼畫符,她也顧不得了。
謝瑧奇怪她閉門不出,知曉情況後鼓勵她“好好抄”。
林逢春沒日沒夜抄了一天多,在截止前一天的傍晚敲開小院正屋的門。
謝瑧見她頭發蓬亂,眼圈青黑,手上蹭染墨汁,拿着厚厚一疊紙,哭喪臉道:“阿瑧!你一定得幫幫我!我盡力趕了,但剩下的根本來不及!”
“早叫你抄了,非不聽——還剩多少?”
“我已經抄了二十三遍了,還有二十七遍……阿瑧,你幫我抄些吧!”
翡墨正好在一旁擦拭幾案花瓶:“林逢春,你自己惹的禍,憑什麼要娘子幫你?娘子不用歇息?自己抄去!”
“翡墨!”謝瑧制止,“逢春挨罰是吹風蛇導緻,近來她也幫我許多,不用太計較。翡墨,你拿紙來。”
“娘子——”翡墨跺腳。
謝瑧望她一眼,不容置疑。
林逢春大喜過望,連連向她道謝,和她一同坐到書案前抄寫。
一張長書案,兩盞燈,兩方墨,兩鋪紙,兩個人。
翡墨在旁不斷研墨。
謝瑧看過林逢春之前抄的字,啞然失笑,自己完全看不出寫的什麼,若要模仿得像,得将字盡可能寫醜。
着實有些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