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混見多識廣,胸襟開闊,是桃李滿天下,受人尊敬的山長。他也這樣想,果然是自己偏執荒謬,不肯安心在家做個小娘子嗎?
她從前不覺得自己想法出格,但人人都這樣說,她不禁懷疑自身。
“阿姑,小姑執拗,實在不成,讓她去兩年,等回來,也該嫁人了。”
她想起嫂嫂勸母親的話,胸中更憋悶,用力呼吸數下,稍稍緩解。
可她仍覺得不公平,無論愛不愛讀書,但凡是男子,便可外出求學。若是女子,就算愛讀書也根本沒有資格。
可以與不能,是泾渭分明的兩端。
為什麼女人不能入仕?謝瑧不禁想,如果女人能做官的話,肯定會有像放鶴書院一樣、女子可以就讀的書院,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她很快自嘲地笑笑,這肯定也是個驚世駭俗的想法吧。
不知從何時起,仿佛自天地開辟,老天就定下男主外,女主内的規矩,千百年來莫不如此。強如謝道韫,除了說一句“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外,還能怎樣呢?
沒有入仕的資格,所以與之相關的其他權利亦在不知不覺中喪失。
謝瑧心裡堵得慌,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她想大叫一聲,大到所有人都聽到她的聲音。
但她不能,她自幼受士族禮儀教導,此舉不雅,萬萬不行。
謝瑧在齋外駐足良久,方唉聲長歎,垂首回去。
另一邊,林逢春終于得空,去找鄧摩女。
都怪這場比試,她想,忙得頭昏腦漲,把其他所有事情都壓下去了,根本沒有時間向摩姨問清自己的情感困惑。
結果鄧摩女又去了醫舍。
林逢春奇怪,摩姨怎麼隔三差五地往那兒跑?
她越琢磨越好奇,決定去醫舍一探究竟。
謝夫人母女暫時不在,她和門仆打過招呼,大搖大擺地走進。
穿過庭院,堂屋裡靜悄悄的,幾個藥童在打盹,她晃了一圈,沒見到人,愈加納悶。
林逢春往醫舍後院走,逛到一處獨門小屋前,才聽到了人聲。
她心念一轉,悄悄附到牆角聽,正是摩姨的聲音!
“‘無常無我,一切法空,即是涅槃相。’阿鄧,你還記着《金剛經》呢?”
“你就講了半部,當然叫人惦記。”
“哈哈哈,難為你還想着,這麼多年,大家早忘了吧。”
“旁人不知道,但我是想聽的。”
呃,摩姨正和娥君娘子有說有笑?
一瞬間無數的疑問冒出:她什麼時候和娥君娘子認識?怎麼這麼親熟?什麼《金剛經》?
難得摩姨有瞞着自己的事,林逢春肯定自己發現了驚天秘密,滿懷興緻地繼續蹲在牆角偷聽。
“王娘子,你常在書院嗎?”
“不,這次是大兄盛情邀請。未料住了許久,阿姑已來信催我,等到欄台廟會後,大概就回山陰了。”
…………
“喂,你誰啊?在這裡做什麼?”
林逢春正聽得起勁,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
她不以為意,直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
“誰啊?”她不滿被人打斷,扭頭見到王媛姿和朱喜在自己身後滿臉疑惑。
“啊,咳咳。”她局促地站起身。
“林逢春?”王媛姿蹙起眉上下打量,“你躲在姑母門前做什麼?”
“诶喲!”她機智地一手扶腰,叫喚道,“王小娘子,終于見到你了。我腰疼得直不起來,正到處找你們。”
房内的人聽到動靜,都出門來看,彼此間很驚訝。
鄧摩女默不作聲地隐在一旁,看林逢春演戲,王娥君關懷,王媛姿和朱喜表情精彩,若有所思。
林逢春拼命朝她使眼色,她卻輕飄飄地移開眼神,人挪到王娥君身邊,道:“王娘子,我瞧林公子病得厲害,病急需猛藥。早些讓小娘子給她看看吧。”
王娥君點點頭:“你說得是。媛姿,先給逢春瞧瞧。”
林逢春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嘴巴張圓,兩條眉毛擰起打架。
“額,我的腰好像沒那麼疼了。”
王媛姿不肯依,說既有病痛就要好好醫治,不能因一時不痛就不在意,連叫朱喜攙林逢春去藥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