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忽闊忽窄,沿着走了一個半時辰,路旁終于出現了一塊小石碑,上面勒着紅字“浦雲山”。
“阿瑧,沒走錯!”林逢春往後喊。
謝瑧手持皮卷地圖邊走邊看,聞言擡頭瞥見石碑,松了口氣:“總算到了。”
翡墨腳傷,她本想可以找任筐兒或者沈燦陪同,可腳下有自己的主意,莫名其妙走到林逢春的住處。
她在門口想,自己雖是女兒,但現在女扮男裝,總歸是林逢春知曉身份,最為适宜。但翡墨的尖聲反對仍在耳邊回響,她不禁想,自從林逢春搬出去後,自己是否太愛找她幫忙了?
謝瑧猶豫不決,站了半晌準備離開,門卻開了。林逢春見是她,滿臉歡喜,不由分說拉她進門,沒幾句就說一同去浦雲山,鋪天蓋地的熱情讓她沒法拒絕。
林逢春乖覺,剛出書院山門,一把奪過謝瑧的箱籠,自己背上,讓她專心尋路。謝瑧猶覺不妥,對方便說自己身強體健,背着不重,今天不知要走多久,之後作畫,小娘子還是省些體力。
一通搶白,謝瑧無話可說,便依從了。不過看到“浦雲山”石碑時,謝瑧已腳下發酸,需要休息,而林逢春依舊步履從容,再走一個時辰也沒有問題。
她們尋了棵庇蔭大樹,謝瑧坐在樹下石塊上,取出水囊喝水。林逢春放下箱籠,接過地圖好奇地琢磨。
謝瑧之前不是沒有和林逢春單獨相處過,但荒野深山,渺無人迹,好似天底下隻剩下自己和她兩人,心中浮動似有若無的緊張,忍不住偷觑對方。謝瑧暗覺不解,公堂上面對魏傿未曾怯場,現在林逢春收斂性情,陪着自己尋蕭奂,卻覺得緊張。
緊張什麼?怕她對自己圖謀不軌還是又說一些不着三四的怪話?可實際并非出于對她的懼怕或厭煩,謝瑧想不清楚,這是種以前從未經曆的奇怪感覺。
然而林逢春沒有覺察到她的不安,聚精會神地研究地圖,遇到不理解的圖示就問她,搞清東南西北、河流山峰後,抱怨道:“這誰繪的圖?好多标示都錯了!難為我們走岔兩次找到了浦雲山。”
歇息後,二人再次踏上山道。
欄塢山清秀,浦雲山則高聳雄峻,綿延起伏,依江入雲,好似伏卧睡虎,無法一窺全貌。蕭奂在此隐居,如同魚入汪洋,茫茫不知何處去尋。
她們随着山道,漫無目的地行進,遇到岔口,二人就猜拳決定該往那邊走。
林逢春無聊,随手摘下一片幹淨樹葉,吹起小曲兒。山中靜寂,二人無言,吹葉聲為這趟旅途增添了生氣與趣味。
吹完一曲,她聽到謝瑧探問:“奇了,樹葉怎麼能吹出聲音?”扭過頭,謝瑧露出的笑容如同山間清風拂面,林逢春不覺也笑了:“寨中簡陋,哪兒來什麼箫笛琴筝,那些太文雅。樹葉随處可得,大家常吹着玩兒,比誰吹得更亮更響嘞。”
謝瑧聽了,也摘下一片碧綠的葉子,擦了擦放到嘴邊,用力吹了兩下,卻隻有“噗噗”兩聲,她怪道:“根本吹不出嘛。”
林逢春看過她摘的葉子,立即自己又去摘了遞給她:“喏,葉子要像這樣硬度适中,邊緣平直光滑。”
她自己也拿起一片,放到嘴邊:“一般捏住葉子兩端,稍微用力拉平——這麼看葉子應該水平對着自己。”她吹出一聲,“啊,最好嘴唇在中間,輕抿吹氣,就能吹出聲兒了。”
謝瑧的眼睛學會了,依樣畫葫蘆,将葉片置于唇邊,拉直輕吹,試了幾次,要麼“噗噗”要麼氣流聲。
林逢春被逗得哈哈笑:“阿瑧,你真不是故意的?”
謝瑧嘴都抿累了,依舊沒有長進,不禁氣惱地扔開葉子:“不吹了!”
林逢春見她嘟起臉,煞是可愛,道:“阿瑧,這跟練箭一個道理,先掌握訣竅,再花時間練——你現在都能射中内圈了。”
“依我看……才不一樣。挽弓搭箭,就算不中靶,也能有個樣子,但這個怎麼都吹不響!”
林逢春很少看她吃癟,故意道:“啊?或許你真差了天分,沒法學會了……”
謝瑧斜她一眼。
林逢春立馬乖巧道:“可你不必什麼都會啊,我會就行了……”她湊近兩步,“謝娘子,書院裡的音樂課,勞你罩我了。”
謝瑧側過臉問:“怎麼罩你?論樂理,五音十二律你背下來了嗎?有沒有會寫?論實操,《鹿鳴》前四節,你可練了?”她想起林逢春第一次在音樂課上彈琴發出的魔音,抿唇笑,“你在課上真是‘一鳴驚人’。”
林逢春撓撓頭:“樂理聽着跟和尚念經似的,讓人犯困。琴譜更是螞蟻列陣,看不明白……所以,得娘子罩着。”
“你這尊大佛,我罩不起。”
“嘛,其實我也不用什麼都會,你會就行了……”林逢春跌足歎道,“可這麼一算,我太虧了!音樂課怎麼不考吹葉子?我肯定第一!”
謝瑧噗嗤笑出聲:“你不願學,就欺負我們沒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