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混聽說謝瑧分金的事情,在一家三口的飯桌上感慨:“這個謝瑧有膽識,又有兼濟蒼生的志向,真個少有的俊才!”
謝芝蘭得意笑:“他是我謝家兒郎,自然不差!不知誰家能得如他這般的子婿。”說罷,拿眼睛觑王媛姿。
王媛姿正悶頭扒飯,忽然感受到兩道熾熱的目光,擡起頭,自家耶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阿耶,阿娘,什麼事?”她發愣。
王混咳嗽一聲,移開視線,伸手夾了筷子菜。
謝芝蘭笑道:“四娘,你覺得謝瑧如何?”
王媛姿登時明白她的意思:“娘,都說了,女兒還小!”
“哦~那怎麼眼巴巴的要去看縣堂公審?”
“明明是阿耶想去看,我作陪罷了。”
“也不知道誰扒着窗框,探長腦袋目不轉睛地看裡面。”謝芝蘭毫不留情地戳穿。
王媛姿急得臉漲紅道:“我沒見過縣堂公審,好奇會發生什麼而已!”
“好好好。”謝芝蘭笑,“我看謝瑧很不錯,雖然身量矮了些,但為人謙和清正,待女子極好。不僅謝氏同族,他家人也簡單,父兄早逝,隻一母一嫂一侄,不似大家族事多繁亂,委屈了人。”
王媛姿沒好聲氣:“娘,你把人家調查得這麼清楚做什麼。”
“混丫頭,還不是為你着想。”謝芝蘭伸指點她額頭,“将你慣得蠻橫性兒,不知誰家受得了你。”
“嘁,耶娘受得了就行。”說着她讨好地給王混夾了一塊肉,“阿耶,女兒還小,難道就嫌我煩了?”
“不煩不煩。”王混樂呵呵道,夫妻二人遂抛開不提。
魏氏的官司告一段落,書院也從廟會的躁動中剝離出來,徹底回歸日常。
任筐兒料理好家中喪事,便到書院幫工,在朱大娘手底下幹活兒。除了上課,謝瑧依舊去王混處學畫,而林逢春也得閑去範敬兒處聽他說兵法故事,日子平靜地流淌。
伏月炎熱,樹葉被曬得蔫了,蟬蜩有一搭沒一搭地叫着,整個書院的人都籠在蒸爐裡沒精打采的。
一日,謝瑧勾好山水畫的最後一筆,王混看過撚須道:“謝瑧,你以後都不用來學畫了。”
“山長,可是學生于畫沒有天賦?”她慌忙問。
王混搖搖頭道:“你進步飛快,外人雖說我擅畫山水,但我知曉自己的水平,已經沒什麼好指點你了。”
謝瑧急道:“學生專為學畫而來,各方面都不足,仍需磨練,還得山長掌眼。”
“莫急,”王混笑道,“我為你尋到了更好的師父。蘭陵蕭奂,可聽說過?”
謝瑧呆怔問:“是那位能于扇上畫山水,咫尺之内,便覺萬裡為遙的蕭奂麼?”
王混點頭:“正是。”
謝瑧詫異,她知道蕭奂,前齊宗室,十年前就以畫出名,一畫千金難求,但長住建鄣。
“我近來才知,他不耐京城聒噪,于前歲來到會稽隐居,就在附近的浦雲山上。”王混慈愛道,“你若能尋見他,拜他為師,定比在我手下學到更多。”說着,他拿出一個信封交給她,“我與他曾有兩面交情,你将這個交給他。”
謝瑧終于回過神,大喜揖道:“多謝山長!”
“先别謝我。”王混含笑撫須,“蕭奂性子古怪,行蹤不定,不知何時能尋到他。我寫這封,隻能保證他不趕你走,至于會不會教你,得看緣分了。”
謝瑧明白這是山長額外的好意,說了許多感謝。
王混連連擺手:“謝瑧,其實我也有私心——你記住:石可破,不可奪堅,丹可磨,不可奪赤,世事摧折,不可奪本心。”
謝瑧肅然長拜:“學生受教,定然銘記!”
王混滿意颔首:“你與芝蘭同族,全當自家長輩,沒事也多去看望她。”
突兀地多了這麼一句,謝瑧不解其意,疑惑着答應。
蕭奂隐居浦雲山中,行蹤無定,需要花時間找尋,謝瑧決定利用旬休。她挑了一幅自己認為最好的畫,又問清路線,準備地圖,命翡墨收拾好行裝。
還有三日出發,她愈發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猛然想起王混沒頭沒尾的囑咐,便去拜見謝夫人。
她來到醫舍,謝夫人正指揮藥童分理藥材搬出去曬。她問了好,謝夫人滿臉笑容,連說來得正好,沒聊幾句,打發她去後面藥庫幫忙。
謝瑧滿頭霧水,走進藥庫,見到王媛姿爬站在丈餘高的木梯上,一手拿着賬簿,一手拉開鬥櫃的抽屜數數核對。
“朱喜,你怎麼才來?把桌上兩瓶清熱丸遞給我。”王媛姿頭也不回。
謝瑧走近左旁方桌,上面擺放着不同顔色高矮胖瘦的瓶瓶罐罐。她輕咳一聲:“王小娘子,朱喜娘子被謝夫人叫住了,她讓我來幫忙。”
“哈?”王媛姿訝然轉頭,看清來人,嘟囔道,“娘也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