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漆黑,别館東大殿。
謝瑧以彈琴曲拖延時間,已經半個多時辰。第四首彈畢,蕭智獻再次走到她身邊:“美人兒,彈了這麼久琴,手指都紅了,快别彈了。”
他憐惜地拿起她的手吹了吹。
謝瑧頭皮發麻,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郎君關懷,妾萬分感激。郎君既聽厭琴曲,我們用膳?”
蕭智獻露出喜色:“好!好!”他立刻讓美人入席,命人重新上菜。
分案而食,他本意讓美人和自己同坐,但美人不解風情,自己坐到另一單獨的食案前。
蕭智獻察覺到這位美人有自己的性子,但總比下午那個溫順些,便不多為難,悻悻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想到那個剛烈難馴、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的小娘子,他嘴角浮出笑意,她現在應該服藥昏睡,隻等自己去了——再不聽話的女人,到最後還不是任他撷用,就算她說出身琅琊王氏又如何,自己堂堂世子,配她亦不過分!
不過嘛,他的目光落在水綠衫裙的絕色麗人身上,今日好運,連收二女,王娘子已在囊中不着急,先顧好眼前人。
下首一位年輕郎君舉杯賀道:“世子,美人在側,人間樂事!”
謝瑧打量蕭世子的座上客,衣冠齊楚,神情谄媚,看不出身份。
“丁恢弘,你幫我的,我都記心上,不會忘!”蕭智獻也舉杯回應。
謝瑧厭惡地收回目光,望着桌案上花紋圖案,想,汪峤之有沒有順利找到王媛姿?她已經盡力拖延,陸序說會幫忙制造混亂,助她從後山離開,不知何時發生?她要想辦法脫身。
“娘子,您的菜。”
奴仆端上菜碟,謝瑧聽得耳熟,擡頭望去,與那人四目相對。那雙烏溜溜的的眸子使她心頭一滞。
“逢……”她下意識喊出口,又立刻閉嘴。
來人也怔了一瞬,随即收起食盤,謙恭地退下。
謝瑧從未想過在這雕甍畫棟的大殿中碰到林逢春。怎麼會?她怎麼會來?自己之前還懷疑她與王媛姿的失蹤有關,現在看多半誤會了她。她下午說一定帶王媛姿回來後,就出門一直未歸,是也查到這裡來救王媛姿的麼?
過了一會兒,她穩定心神,又望見林逢春青衣小帽,奴仆姿态候在一旁,朝自己淺淺一笑。
謝瑧抿了抿唇,遙遙相望,她已十分心安。
席間蕭智獻盡說不三不四的渾話,謝瑧勉力應付。忽然,一個護衛匆忙跑進來,在蕭智獻耳邊說了幾句,他立刻一巴掌呼到護衛臉上,怒罵道:“一群飯桶!别館就這麼大!人怎麼消失!”稍微平複,又問:“王娘子呢?”
護衛捂着臉回:“世子,我隻知道庫房的女人們跑了,王娘子那兒還不清楚。這您……”
“廢物!廢物!”蕭智獻又一掌甩過去,猶嫌不夠憤然起身加踹了幾腳,打得護衛跪地求饒。
謝瑧聽到“王娘子”,不禁看向林逢春,對方微微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世子,妾有些疲累,您既有事,妾去房中等您?”她适時道。
蕭智獻正怒火中燒,聽得美人主動投懷送抱,襟懷甚慰,一揚手道:“來人,送娘子去休息。”
陸序順利接到汪峤之和王媛姿,聽聞林逢春也在,之後會與謝瑧會合,便命人駕船先送他們回去休息。
他和沈燦在另一條船上等了一會兒,對船夫道:“船好像在漏水,我們先回去。”
船夫領命,即刻劃船離岸。
沈燦急道:“陸公子,我們走了,逢春和景遊怎麼辦?”
“他們麼,”陸序陰鸷道,“謝瑧不是自恃高門,誰都瞧不起嗎。他陳郡謝氏,難道害怕一個小小世子?林逢春更是仗着武功高強,肆意欺淩,他們離開别館容易得很,不需要我們多事。”
“可是……”沈燦猶豫。
“你若擔心,便留在這兒等吧。”陸序輕飄飄道。
“這……”沈燦望着外面黑黢黢的天,就算自己留下,沒有船又如何離開?他來書院是為入仕做官,并不為冒險。現在王媛姿已經得救,林逢春和謝瑧都比自己有能力,何必出頭惹陸序不快?于是他閉上了嘴巴。
陸序站在船頭,搖着羽扇,看着漸遠的東山别館,滿面笑容——天賜良機,希望蕭世子能好好教訓這兩隻礙眼的臭蟲。
林逢春親眼見到謝瑧被護衛簇擁着送進一處閣樓的廂房内。許是因為庫房裡的女人們跑了,他們對她格外重視,層層把守。而蕭智獻很快離開大殿,看樣子往王媛姿所處的西北角去了。
若他發現王媛姿不見了,定會加強警備,屆時更難逃出。
她慎重掂量自己赤手空拳單挑房外三四十人,并且不驚動蕭智獻成功帶着謝瑧突圍的可能性。還說陸序安排了人制造混亂,汪峤之和王媛姿應該已經與他碰頭,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林逢春煩惱着,瞅見一個婢女端着一盤衣服往閣樓去,她連忙攔下,問:“姐姐,你這是做什麼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