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春大怒,一把扯住陸序衣襟:“姓陸的!配與不配輪到你來管?嘴巴放幹淨些!”
眼見事态要升級,謝瑧忙打斷二人,眼神安撫逢春不用着急,自己仰頭對着陸序道:“陸公子,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但這裡是書院,你我是同窗,請你放尊重些,再如此,莫怪我不客氣!”
蔣峻伯和沈燦幾人湧上,隔開兩撥人,擁着謝瑧走遠。
陸序望着謝娘子背影,陷入沉思。
林逢春一路上都在大罵陸序,謝瑧卻想,陸序知道自己是女子,已經很麻煩,可他什麼路數?沒有戳穿自己的身份,反而要将自己和逢春他們隔開,是單純因為士庶之别還是……?她隐隐不安。
是日課後,謝瑧去找陸序,想弄個清楚,陸序好整以暇,似乎對她的到來不意外。
屏退左右單留陸豹侍奉,陸序道:“謝娘子,想清楚了?”
謝瑧掃視一圈,見陸豹并未有絲毫神情變化,猜想當初陸序就是派陸豹去盯梢。
“陸公子,你究竟什麼意思?”
陸序搖扇道:“謝娘子,我是在救你。”頓了頓,“你一個女兒家,怎麼能整日和男子厮混,尤其那個林逢春,不知與你保持距離。”
謝瑧恍然,他不知林逢春也是女子。
“為何要多此一舉?”她問。
陸序笑了一陣,道:“謝娘子,你說的不錯,山陰學會上,你賭勝了,大家都認定你是男子,我若多事,平白堕了書院名聲,影響今年定品評官,于我何益?所以,你的秘密我會守住,不讓其他人知曉。”
就這麼簡單?謝瑧狐疑。
“但你在書院的舉動若不合規矩,我有責任糾正。”
“……?”謝瑧十分疑惑,“你與我有何關系?哪裡來的責任。”
陸序露齒笑道:“我陸家新婦,怎可品行無端。”
謝瑧如遭猛擊,不可置信道:“你、你說誰是陸家新婦?”
“你啊。”陸序一收羽扇,自信道,“謝瑧,你的家世品貌,足堪配我。”
謝瑧想清枝節,冷笑一聲:“陸序,白日夢也需有限度。”
陸序有些詫異:“謝瑧,書院中誰能勝我?吳郡也沒人比我更優秀,你還想找什麼樣的人?”
“我自己過得很好,不需要找人,也不需要你費心。”謝瑧直接道,“陸序,這裡是書院,學聖賢書,明聖賢訓的地方,你腦中竟隻剩可憐的龌龊心思,管好你自己吧!”
陸序眼睜睜看她一通議論,揚長而去,奇也怪哉,心中并不惱怒,隻覺有趣。若謝瑧是個男子,隻要她甘于在自己之下,少招惹自己,他就可以寬宏大量地放過,可她是個女子。
這般遺珠,怎可曝于荒野,暴殄天物?
謝瑧快步離開,邊走邊想,陸序願意替自己隐瞞身份,應當是真——她倒盼着陸序與自己大鬧一場,頂多提早回家,可他竟對自己有非分之想,這更麻煩,怎麼打消他的念頭?若逢春再和他沖突……他比魏太恭聰明狡詐得多,也更有勢力,若因此盯上逢春,逢春的山匪身份,是要命的。
她越想越驚心,得遠離陸序。
再三思忖,她折去與林逢春計議。
“他知道你是女子了?”林逢春聽到也是吃驚,“該死的陸序,難道長了三隻眼睛?”
謝瑧搖搖頭:“他不知道你是女子……但再去追究他怎麼知道沒有必要。逢春,這段時間,你不要經常來找我……”
林逢春默然片刻,道:“阿瑧,我們為什麼要遮遮掩掩?喜歡就喜歡了,管他人作甚?假模假樣,憋屈極了!”
謝瑧知她沒有考慮将一切掀翻的後果,正要解釋,她忽然握住自己的雙手:“阿瑧,我們走吧。”
“逢春,我說過,我不去山寨……”
“不是山寨!”林逢春堅決道,“阿瑧,你一直猶豫,不就因為我是山匪嗎?我想好了,我不再做山匪,不再回寨子生活。天下這麼大,難道還沒有我們容身的地方?”
一番言詞說得懇切,謝瑧怔愣半晌,掙開她的手,低頭道:“逢春,你不用因為我放棄這麼多……”
“阿瑧,我不是為了你,”林逢春重新按住她的肩膀,與她對視,“我是為了我自己。”她語氣沉定,“不是一日兩日,不是一年兩年,我想長長久久地和你在一起。而且,我也想靠自己的本事過活。”
謝瑧迎着對方熱切的目光,心裡湧起波濤,可還有一方黑洞,不斷将旋渦風浪吸入,然後吐出靜流——走,說得容易,行之何其難!
良久,她斟酌回複:“逢春,我們得從長計議——也許不止這一條路。”
林逢春微感失望,卻沒有洩氣,故作輕松道:“是。阿瑧,我知道你顧忌太多,書院還有一年呢,不用急。隻是……你莫忘了,還欠我一個答案。”
謝瑧眼簾低垂:“好,我記得。”
平常無奇的分别後,謝瑧内心久久不能平靜,她一直在逃避“私奔”這個選項。出走,意味着她要舍棄從小到大習慣的一切,包括家人,她不敢想象這種選擇之後母嫂的反應,這是個瘋狂、孤注一擲的選擇。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不想陷入絕境,做此迫不得已的奔逃——無論付出多少心力,她都要穩住書院的事态。
當夜,書院中流傳起新的小道消息:陸序忽好男風,對謝瑧生出歹念,謝瑧斷然拒絕,兩方暗起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