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燈光灑在她臉上,背後夜空繁星點點。
謝瑧怔了片刻,問:“逢春,你真這樣想?”
“那是當然!”林逢春側臉偏向她,“阿瑧,我跟你說過呀。我不會再回去,我會靠自己的雙手踏實過日子。”她眼睛彎彎,“不然,你怎麼願意和我一起?”
“我……”謝瑧的心亂跳,躲開視線,“我好像沒答應過你。”
“所以啊,現在就要開始準備了。”她頗有鬥志,“總得弄得像樣,才有底氣問你。”聲音轉惆怅,“唉,不過你家的排場,我恐怕這輩子都沒法做到……”
謝瑧抿唇笑:“幸好我并不喜歡那樣的排場。”
林逢春眸光喜悅,掰着手指道:“三姑說得對。光有喜歡遠遠不夠,人總要生活,貧賤事事哀,你和我總不能一起喝西北風……”話鋒一轉,促狹地盯着謝瑧,“不過我也考慮了,你的書畫都能賣錢,将來靠你寫字畫畫補貼,應能過得不錯。”
謝瑧睜大眼睛,笑着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腰:“好啊!八字沒一撇,你都開始算計我掙錢了!”
林逢春被撓得笑個不停,連連讨饒,鬧了一陣,謝瑧方收回手。林逢春跳出一步遠,護住腰身憋笑道:“诶呀,我說着玩嘛。不過我也想過……你愛畫山水的話,大不了咱們就專門遊曆天下山水,江南水鄉、嶺南林嶽、西域景緻、漠北風光……咱們都可以去看。你就到一處畫一幅畫。”
“很多地方都不在我們大梁。”
林逢春大剌剌笑道:“在别國又如何?指不定咱們能北上體驗魏國的風土人情——聽說各地風俗很不一樣,各族服裝也迥異,一定很有趣!”
謝瑧被她說得心動,琢磨了一會兒,擡眼見到林逢春笑意盈盈,随即意識自己上了鈎——不如說早就上了鈎,便闆起臉:“逢春,你說的這些都和我有關,可是你想做什麼?”
“我?”林逢春不解地撓撓頭,“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呃……”謝瑧一時噎住,臉更加紅,“山水是我的愛好,但不能隻顧着我,你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吧?”
林逢春聽明白話中深意,認真想了想,皺起眉頭:“诶?從前過一天就是一天,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沒人問過我……”很快舒展,“所以,等跟你一起慢慢找吧!”
二人邊說邊鬧,很快回到小院。
天色已晚,林逢春略坐了坐,就回去休息。謝瑧坐在鏡前,任翡墨為自己梳洗。她望着鏡子裡的自己,思緒莫名飄到林逢春說的“西域漠北”上去了,心想天地廣闊,若能親眼見識,真不虛此生。
翡墨一直觀察着自家娘子的神情……不對勁,一切都很不對勁,她想,從什麼時候開始?大概是正月、不、似乎更早。娘子隻要見過林逢春,心情就格外好,有時候快樂地哼起小曲兒,有時候怔怔的兀自笑起來。這種狀态,翡墨也有些熟悉,是了,自己有小姐妹和心儀的郎君見了面,就會這副模樣。
可是娘子……她隻是見了林逢春,怎麼會這樣?難道……翡墨吓了自己一跳,連忙把這個惡意揣度娘子的想法驅出腦海——怎麼可能?娘子怎麼會喜歡那個林逢春?
次日課上,一個難以置信的消息震撼了整個書院——永陽王世子蕭智獻的車隊在山間被賊匪襲擊,蕭智獻死在往山陰縣去的路上。
消息傳來,已經慢了兩日。聽聞蕭智獻被山賊砍了兩刀,分成幾塊,死狀極其凄慘,随行的金銀珠寶都被擄走,死了十幾個守衛,活下來的侍從皆說,那為首的惡賊自稱是盤龍寨的,有人聽到賊人喊賊首為林寨主。
事發之後,會稽太守孔彭祖驚恐震怒,連調周圍的三縣兵力大肆捕賊。
放鶴書院得知的同時,其他地方也收到了消息。老永陽王蕭棱聽說愛子被殺,當場就昏厥過去,周圍搶救及時才能醒轉。而七十多歲一心禮佛的老皇帝破天荒地在朝堂上發了很大一通火,說,皇室宗親為山匪弑殺,竟不知會稽匪患到了這般嚴重的地步!嚴令會稽太守一個月内抓住賊首,要用賊首的頭顱和五髒祭奠愛侄永陽王世子。
老皇帝寬縱優待宗室,無論他們做出什麼惡事都會寬宥,結果死在盜賊手上,簡直奇恥大辱!
王混得知郡内盜賊如此猖獗,當即讓範敬兒加強警戒武備,讓書院中人無特殊情況,不要離開書院。
鳴鶴堂内,議論紛紛。
魏太恭激昂說:“那山匪都敢殺宗室,對于我等士族定更不手軟!太守早該剿滅山匪!若不是養患多年,怎會有這樣的禍事!”
“就是!”
許多人附和,又有人說:“盤龍嶺的匪患近幾年鬧得厲害,三郡應該聯合派兵,那些山匪再兇惡,不還是人?殺光了就太平了。”
“對!對!可直接殺了太便宜了,就該将賊首挂在城門上示衆,再卸成八塊,制成燈油!”另一人叫道。
林逢春聽得心血翻湧,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氣得一拍桌案,令堂内安靜下來。待她要說些什麼,卻見謝瑧雙眉似蹙非蹙,臉上又是關懷又是懷疑,心勁頓松,低低道:“可惡。”
衆人以為她要高談闊論,卻隻吐出二字,很快就不關注她。
她悶悶地坐着,不再說話,擯開外界雜音,心想,盤龍寨林寨主?是林召龍嗎?不,不對,她想到年底在寨中聽到的争論,林召龍早失心氣,隻顧妻兒和車馬行,反倒包勝更有可能……蕭智獻的死,讓盤龍寨和官府徹底敵對,再無緩和可能。她又想到曲衍鎮車馬行前的布告欄,不斷增加的尋人啟事……
心煩意亂地捱到下課人散,林逢春急忙趕往謝瑧身邊,卻被陸序一夥人再次隔斷,她正要發火,聽到人帶着怒氣喊:“林逢春,你過來!”
王媛姿臉色很難看,站在不遠處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