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文筝的回答，宋不凡喘着粗氣，已經在心裡認準了這件事，他的“好女兒”，還真是小瞧她了。

到了如此田地，他依舊保持本色，高高揚着頭顱：“看在父女情面上，我不苛責你，到此為止吧，不然你也不會好過，哼！”

“嘟嘟嘟——”

聽筒砸在桌上，留下一個坑印，讓一旁的宋卓抖了抖，緊張地站起來給宋不凡倒茶：“就，就是，大哥，我看你還是太心軟了，就不該再給她機會，暇眦必報的白眼狼，以後還說不準要做出什麼……”

宋不凡眼睛一睨，翹起腿：“白眼狼？”

他的聲音裡包着不悅，宋卓手裡的茶壺差點飛出去。

要不說文筝是宋不凡親生的呢，這一手扮豬吃虎、釜底抽薪不就是當年宋不凡的手段嗎，甚至比他藏得還深。

現在罵文筝是白眼狼，不就相當于指着宋不凡鼻子罵。

不過，比起心狠，還是宋不凡更勝一籌，不管是撫養他長大，為他提供一切優質資源的宋老爺；還是才情上惺惺相惜，立下海誓山盟的枕邊人，他都能一言不合就利用、背叛、一刀兩斷。

宋不凡雙手交握，輕輕撫過大拇指上的扳指，眼底深沉似海，深不可測，他的沉默讓宋卓發怵。

他想到了什麼，嘴角劃出一道笑意，喃喃自語：“她和她媽媽還真像……”

宋卓眼珠子一轉，接着谄媚道：“大哥你可要注意點，Ava那種商人，她嘴上說自願淨身出戶，說不定老早就和文筝聯系上，打的就是公司的主意。”

“文筝一直在分部，分部那位副總裁，從前不就是Ava手下的人嗎？”

不像表面一樣唯唯諾諾，他在心裡哼哼得意，眼裡冒出精光，假如宋不凡和文筝打起來，打個兩敗俱傷，那他不就……

不不不，宋卓胸口劇烈起伏一下，壓下激動，一個身影浮現在他腦海裡。

現在總部的含金量不比以前，隻能占個空名頭，他最想要的還是那個位置。

“你好像對分部很在意？”宋不凡黑沉沉的眼珠子定在他身上，“秦成玉騙過文歆，她不會再用，而且穆聞竹在那，我很放心。”

“……”宋卓咬牙，自動噤聲。

“是哦，還有小穆在啊。”宋不凡的手敲敲桌子，說完這句，就沒再繼續，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讓宋卓抓心撓肝。

桌上的座機又響了，能打到這裡的，隻有那幾個老不死的董事。

宋不凡回神，閉眼，按按眉心，接住宋卓雙手遞過來的聽筒。

“喂……”

——

“咳咳——”

穆聞竹拍拍文筝的背，幫她順氣，滿臉歉疚。

“你罵他幾句，他就開始捧你了？”秦成玉覺得不可思議，要是真有那麼簡單，這總部董事長的位置都不夠她們這些人分的，她還用得着在底層忍辱負重，慢慢往上爬嗎？

穆聞竹扯扯嘴角，牽起埋藏在腦海深處的苦澀記憶。

宋不凡太貪心，既想要名利，又想要留下文歆存在的痕迹，可惜女兒恨極了他，隔閡深到無法交流，他心高氣傲，不願意低頭修複關系。

而穆聞竹自幼當慣了文筝的跟屁蟲，從她那裡學到了幾分習性，不多不少，恰恰彌補了宋不凡最需要也最缺少的親情，不需要付出太多真心，僅僅隻是利益互換，各取所需，他很滿意。

于是在穆聞竹膽大包天，去控訴宋不凡對文筝不好，不是個好父親的時候，宋不凡盯了她很久，語出驚人，要求穆聞竹留在他身邊學習，否則就把文筝扔掉。

一開始宋不凡随手放養，一個小老闆暴發戶的私生子，母親又那樣小家子氣，能生出什麼好苗子。

還說什麼，想要帶給文筝好的生活，癡心妄想，他的女兒，能過不好嗎？

宋不凡當時輕蔑的笑，深深印在穆聞竹的腦海裡，記了一輩子。

後來他發現穆聞竹的天賦，認真了不少，頗有幾分培養繼承人的意味。

一次意外，兩人隐秘的交流被穆聞竹父親發現，本來就布滿裂縫的家庭關系瞬間破裂，她的父親去學校裡到處宣揚，不敢嘴宋不凡，隻說穆聞竹身世有問題，罵沈明珠不檢點，不要臉皮。

文筝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手裡還拿着專門為她整理的錯題本，要去給她講題目，路上被她父親截住，滿嘴都是不堪入耳的東西。

吵架、決裂、出走、分離……

沈明珠從一開始的欣喜若狂，覺得自己孩子出息了，被宋家看上，到後來恨死宋不凡，恨他隔岸觀火不解釋，也順帶恨上所有宋家人，包括文筝。

她身邊所有有關宋家的東西被沈明珠燒成灰燼，好在穆聞竹小時候害羞，把自己不成熟的少女心事藏在隻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勉強留下那些照片，但僅靠這些，遠遠填不滿她内心的空洞，慢慢演變到後來的病态、不滿足。

這操蛋的世界，人一經過分化，自然而然被分成三個等階，怨不得天怨不得地，隻能怨自己的黴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