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婆?白詞奶奶。顧影拉着白詞上前,見邊上圍了一堆人。眼下是晚飯時間,有的才吃過,有的手裡端着碗,津津有味地瞧,時不時摻合兩句,很是悠閑。
村民由于經濟水平有限,娛樂方式也有限,比不上那些城裡的人可以吟詩作對、賞景吃茶、看戲聽歌。她們最常見的娛樂方式便是飯後談論村裡發生的事,哪家東西被偷,哪家人死了,哪家娘子再嫁,以及哪家婆媳或夫妻吵架,是她們獨特的娛樂方式。因此隻要有一人看到,不到一日,幾乎全村都知道,不到一旬,幾乎全鎮都知道。有些腦子轉得快的人,會将一些離奇有趣的事記下來,編成話本,賣出去賺錢。
不過旁觀者悠閑,當局者可就煎熬了。錢六娘喘着粗氣,瞪着面前的老婦人,道:“娘,你要是沒啥事就回去吧,你身體也不好,别吹風受涼了。”
老婦人頭發花白,眼珠渾濁,瞧着有些老弱,不過眼周那數道如刀刻的皺紋,給她添了幾分淩厲。背有些彎曲,衣裳料子是綢緞,一瞧便知是有錢人家。她正是白詞奶奶張春。
張春眯着眼睛看着錢六娘,道:“老三呢?”
錢六娘道:“三郎出去忙了,還沒回來,娘身體不好,怎麼獨自一人出來了。”她視線掃過周圍一圈,吼道:“白梅白蘭呢?這麼大的人了,還讓老人在外吹冷風,受涼了你們治是嗎?”
如今是夏初,晝夜溫差頗大。顧影握着白詞的手,隻覺得手中觸感冰涼滑膩。白詞有上前之意,隻是因她緊緊握住,而掙脫不了。顧影道:“看看什麼情況再說。”
經錢六娘這麼一吼,村民道:“看來這錢六娘還是挺孝順的,白四郎不在家嗎?”
“應該吧,白四郎是咱們村裡出了名的孝順,肯定不會讓他娘自己一個人出來的?”
有的人剛出來,問道:“這到底在搞啥啊?”
“你不知道嗎?找白三郎要錢呢,聽說這錢六娘私藏了不少錢,前些日子來了個挺俊俏的小官人給白詞沖喜,拿到一大筆銀子呢。”
“你怎麼知道?”
“這還用說嗎?一看就看出來了。”
“白三郎他娘住着大房子,還一身病,整天都要吃上不少藥。真是可惜,沒能投個好胎,應該去做公主啊。”
“白詞也常需要吃藥,不過白詞性子太涼薄,也不找事,哪跟白三郎他娘似的,自私得很。”
“我看這也不能怪他娘,孝順父母,這是天經地義,不孝順的人才是自私。”
“白詞呢,怎麼不見她,好久沒瞧見她了。”
顧影看着白詞側面,見她神色自若,像大家讨論的不是她自己似的,心道:“跟我差不多一樣能忍了。”
錢六娘聽見大家說白詞,不能忍,她自人群中瞧見白梅和白蘭,幾步上前将二人扯出來,白菊見兩個姐姐出去,也跟着出去,叫道:“你要幹嘛?”
白梅才訂了親,不太想在人群中顯露自己,想跑,卻被錢六娘死死抓住,無奈叫道:“三伯母,是白詞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錢六娘怒道:“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這妮子怎麼說話呢?”
白梅俏臉仰着,道:“可不就是她一身病還需要人沖喜,太婆才将她趕走的,你們都是給她連累的。”
白蘭附和道:“大姐說得對。”
白菊也想附和,可見錢六娘怒氣沖沖,像是要打她一般,縮了縮脖子,不敢出聲。
這時,張春哼道:“老三媳婦,我也不跟你廢話,我就等老三回來,看他怎麼說。”
錢六娘道:“那您要是生病了,我們也不會出這個錢。”
張春哼了一聲,道:“你說話不算。”
衆村民一聽,紛紛道:“錢六娘咋這樣說話呢,太難聽了吧。”
“是啊,真是忤逆倫常。”
“……”
白梅姊妹三個聽了衆村民的話,忽覺有人撐腰,底氣十足。
顧影問道:“這些人是誰?”
白詞見顧影指着白梅姊妹,道:“是我太婆第四個兒子的女兒。”
顧影道:“有男孩嗎?”
白詞往人群中掃了一圈,瞧見一小男孩躲在人群中偷笑,道:“在那,他叫白大雨。”
顧影哦了聲,放開白詞的手。白詞道:“你要做甚?”
顧影笑道:“我看看他長什麼樣。”說着,走進人群,在人群的讨論聲中疾速踹了白大雨一腳,将他踹出。而後又換了地方,摸到白詞邊上,朝她笑笑。
白詞瞧瞧顧影,又看向地上的白大雨。
白大雨“哎喲”一聲,臉、四肢撲地,嘴裡吃了口泥巴,他一時給踹懵了,半晌反應過來,哇哇大哭起來。
張春瞧見自己孫子摔倒在地,忙上前将白大雨拉起來,心疼壞了,急道:“哎呀我的小心肝啊,你咋這麼不小心,疼不疼啊。”她将白大雨抱在懷裡,見他嘴裡有泥巴,道:“快吐出來!”轉頭對白梅姊妹幾個說道:“還不過來看看你們弟弟!”
白梅作為老大,首先上前,蹲下身子,拍拍白大雨身上的土。聽白大雨哭,心煩得不行,心道:“挨着白詞果真晦氣,白詞都沒出來,都能發生倒黴事。”
白蘭一向以大姐為主,白梅不言,她亦不語。
白菊是姊妹幾個年齡最小的,今年十二歲。在五弟白大雨未出來前姐姐最疼她,可白大雨一出來,幾乎是奪走了全家人的寵愛,她讨厭白大雨,見白大雨摔倒,心中高興,隻是礙于太婆在,沒敢表露出來,隻能低頭強忍着笑。
張春回過神來,看向白大雨摔倒的地方,隻一眼,白大雨摔倒的地方自動讓出一片路。
村裡人心知肚明張春最疼這個小孫子,看戲就好,并不想真得罪了張春。畢竟她們聽說張春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在外地做生意,賺了很多錢,且每年都會往家裡寄錢,不然也不會蓋得起大房子了。
錢六娘立在一邊,冷眼旁觀。
張春看向錢六娘,面上的皺紋擠在一起,叫道:“老三媳婦,你真是個毒婦!真是白娶你進家門了,一點良心都沒有,大雨摔倒了你是眼瞎沒看到嗎?不知道關心嗎?”說完,直接倒在地上。
錢六娘還未發言,白三郎扛着鋤頭回來了,他見自己娘躺地上,又驚又急,撂下鋤頭,奔上前欲扶起張春。張春不肯起來,哭喊道:“真是沒天理了,媳婦打娘啦!我不活啦!”
錢六娘:“???”
白三郎急道:“娘,你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張春喊道:“你是不是我從小養大的,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娘,你就把那個沒良心的女人給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