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不管想起什麼,都别怕。”
“聽我說說話啊——是我的錯,诶——又不理人。”
及川徹無奈地拍了拍少年的背脊,另一隻手像安慰小孩一樣撫摸着他柔軟的後發,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讓他恢複正常。
可就算他怎麼輕聲細語,又摸又抱,小笠都沒有反應,隻顧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發抖,簡直愁死人了。
換做平時,他哪裡會好心到關心外校學弟的精神狀況啊,可畢竟話題是他挑起的,壞話也是他說的……就隻能這樣了。
于是及川徹又開啟了新一輪的安撫,連摸摸頭的動作越來越順暢自如。他的這套組合技維持了好一陣子,就在他都想要放棄的時候,轉機出現了。
少年埋在他肩窩的腦袋突然開始自發熱,熱量源源不斷地從他額頭的一小塊皮膚傳遞到他的身上,連掌心下觸摸的背脊都僵直起來,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樣的反應!
大喜之下,及川徹一把握住了兎沼笠的肩膀,将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不長不遠的一截之後,就要觀察他的臉。
絕對!肯定!清醒了吧!
天知道在看到小笠死死捏住紙碗發抖的時候有多吓人,讓他好好看看健康陽光開朗的…………
诶???
不知怎的,及川徹腦子裡突然閃過在幼稚園的時候學到的第一個比喻句。
當時老師是怎麼說的來着?
男孩的臉紅撲撲的,像一顆美味的蘋果。
……那真的是,像成熟的甜蘋果一樣绮麗的紅色。
舌尖不自覺地舔舐過牙釉,他垂目凝視着少年眼底的色彩。從晃蕩的眸光到飛揚的眼尾,被绮紅點染的五官綻放出有别于平日的風采,有點嬌氣,又帶了些隐忍的倔強。
表情自然是跟着主人的心情轉變的,瞧見兎沼笠一副想要掘穿地心逃離太陽系的尴尬神情,他沒忍住笑出了聲。
一點紅潤的血色悄然攀上他的耳骨,說不清是自豪還是什麼,隻是看着這孩子的臉,就停不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被簌簌的冷風一吹,臉上的溫度也跟着慢慢冷卻下來,最終降到了可以接受的地步。
兎沼笠涼涼地撇了及川徹一眼,在後者逐漸變小的笑聲裡緩慢收斂了自己滅口的沖動,隻是仍然留了一爪在外,以彰顯他的殺心還未完全死亡。
真的,他知道的太多了。
不是沒有察覺到他兇狠的表情,但是早已身經百戰的及川徹毫不在意,甚至毛遂自薦地攬下了關懷後輩的任務,開始貼心地詢問他的狀況:
“咳咳……請問我是誰?”
“……”
“及川徹。”
“什麼啊,應該叫我及川前輩!你這家夥真不可愛。”
及川徹開始不滿地抱怨起來,不過他很快就消停下來,在小笠無語的注視下轉而抛出了第二個問題。
“提問,及川大人喜歡的食物是——”
開始逐漸習慣愛提一些弱智問題的及川,兎沼笠沒有多思考就答上了他的問題。
“牛奶面包。”
“背号?”
“一。”
“你喜歡吃的食物——”
“甜食和蟹肉。”
“你的名字?”
唇舌顫動,不假思索就要吐出的名詞最終被攔在了齒門之後,他恹恹地垂下眼簾,還是報上了答案:
“兎沼笠。”
“……”
及川徹靜靜地注視着他耷拉下來的半張臉,在心裡笑他單純。一邊對自己的過去遮遮掩掩,另一邊卻不太聰明地露出尾巴,簡直要把繩結都塞進人手心裡去了。
可惜還不是時候。
要是他一開始就在我們這邊就好了,那就會有很多很多時間,直到挖掘出他的百分百潛能……一定超有意思。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得把人送走啦,已經很晚了呢。
“我知道咯,小笠——”
及川徹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不斷有柔軟的發絲從他的指縫裡溜走,蹭得指節癢癢的。但是手感又很好,讓人忍不住想多摸一會。
“今天差不多就到這裡吧,你也該回家了。”
“還有,這份已經冷掉了,就不要吃啦。”
他指了指旁邊凳子上放着的紙碗,兎沼笠随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在可憐的碗上發現了不少皺皺巴巴的痕迹,頓感心虛。
說起來,那時候空空的掌心——其實是因為碗被搶走的緣故吧。
結果還是托了他的福才清醒過來的,真是……
平添了好些亂糟糟的情感,兎沼笠和及川徹一起收拾完産生的垃圾後,就被後者以護送的名義火速推去了車站。
盡管已經拒絕了好多次,但仍然拗不過 前輩的兎沼隻能被拉着聊了一路,直到抵達車站入口才發覺時間的流逝。
……也太快了一點吧。
“那麼,是時候該說再見了哦。”
及川徹在他面前站定,燈光下反射出蜜糖般光澤的粽瞳含笑着注視着兎沼,倒映出他慣用的淡漠神色。
蜜糖……啊。
死去的記憶突然敲響了笠的腦袋,他一邊伸出手揣進褲兜,一邊叫住了看起來随時就要飄走的及川徹,得到了後者恍然大悟的表情回應。
“你是想讓我别告訴烏野的人吧?”
“放心,我是絕對——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他兀自笑得開懷,拜托,這可是他辛辛苦苦翻了好久錄像帶才發現的寶藏,怎麼可能随随便便就透露給敵人。真是想—得—美~
完全沒有想到要封口的兎沼笠流下一滴冷汗,他眨了眨眼睛,決定還是先道謝:
“……謝謝。”
“不過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在及川徹略帶驚詫的目光裡,兎沼笠總算翻出了藏在口袋深處的積分卡,并穩妥地把它安放在了失主手上。
“給,這是及川前輩的牛奶面包。”
“……”
及川徹盯着徹底被填滿的印章欄看了好一會兒,半晌才把它收進口袋,聲音悶悶的:
“這個不算,前面的章都是我集的,好歹也帶個完整的給我吧?”
“如果下次還會見面的話。”
春末的夜晚氣溫還是不太高,吸進肺泡的空氣帶了絲絲涼意,莫名讓他想起方才的暖和懷抱。
笠的眉眼于是一點一點平順下來,第一次主動在這個人面前露出柔軟的樣子。有點像毛茸茸的家兔,會不自覺地展露出一身光潔漂亮的好皮毛。
及川徹陷入了沉默。
嘛……向來都是他用臉征服别人,被反過來閃到還是第一次……
果然,他就說小笠和小飛雄不是一種類型的吧,連物種都不一樣!
不由分說地在心裡大鬧一番,借此掩飾失态的及川徹裝模作樣地掰着兎沼的肩膀,把他換了個方向推走。
“好啦好啦,那就下次再說,趕快回去啦。”
配合着身後的力道往前邁步,笠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很輕地問了一句:
“是約定嗎。”
車站入口處的路燈恪盡職守地撒下明亮的光線,兎沼笠看不見及川徹的臉,隻感覺肩膀上的重量忽地一輕。
他當然看不見陰影裡背後人的神情,隻有同樣放輕的回應聲傳進他的耳朵,幹脆又明确。
“是哦。”
兎沼笠點了點頭,得到回複的他已經沒有了逗留的理由,況且已經夠晚了。
再不回去,媽媽就要打電話來了吧。
“那麼,及川前輩。”
“再—見——”
沒有等他回答,也沒有回頭,藍發少年步履不停,很快就消失在了車站的入口,連一點痕迹也沒有留下。
“……還真是絕情。”
及川徹悶笑一聲,下意識蜷起的指尖摩挲過掌心,也跟着轉頭離開了。
隻有裝着面包的手提袋還在空中搖晃,發出“嘎嚓嘎嚓”的單調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