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多久沒見到母親了。
内心翻湧着五味雜陳的味道,克勞德半蹲在母親的墓碑前,垂下眼簾,額頭抵在克勞迪娅的墓碑上,一動不動。
自從尼布爾海姆被屠後,他再也沒有回到過這裡來,說是怕觸景深情也好,說是有心理陰影也好,克勞德作為一個母親的兒子,在母親死後近十年,一次都沒再去探望過她。
他不是一個好兒子。
有時候克勞德會在想,其實他是無顔面對尼布爾海姆的大家,才會潛意識回避回到這裡,他把災難帶給了親人朋友(哪怕克勞德知道這是神羅下達的任務),能做的就是在慘劇發生之後,把罪魁禍首親手殺掉,以此彌補他的罪過。
但這依然還不夠。
可惡的薩菲羅斯把他的記憶設為複活的錨點,隻要克勞德忘不了他,薩菲羅斯就能無數次複活,無數次回到這個盲目瘡痍的世界。從結果上來看,他成為了罪人的共犯,無論是否被迫。
蒂法曾說過他,這是自罪妄想,是一種心理疾病。
克勞德對此不置可否。
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回來了,他應當在媽媽墳前獻上一束花,陪在她身邊好好聊天,聊一些媽媽未曾參與過、便匆匆離去的人生經曆。
克勞德折下了附近的花,用藤蔓束成一捆,将花瓣簇擁成一大捧,制成美麗的花束,再将這份遲來的探望放在克勞迪娅的墓碑前,無聲地悼念。
忽然,克勞德注意到克勞迪娅的墓碑右邊還屹立着一塊很小的墓碑,僅有一半高。他感到有些詫異,他們斯特萊夫母子二人在尼布爾海姆村裡本就不怎麼受待見,加上屠村事件的幸存者不過寥寥數人,又怎麼會有人特地将親人的身後地跟一位“晦氣”的婦人放一塊呢,還特地來到這麼偏僻荒涼的地方,尤其是這裡除了這兩塊石碑,不見其他的尼布爾海姆亡民的墓碑。
好奇心驅使克勞德抹掉小墓碑上遍布的青苔,他費了好大勁才用手套摳掉刻字旁邊苔藓,這才得以窺見這被掩蓋的真相。
克勞德·斯特萊夫之墓
這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像是被人用千斤錘一記猛砸下來,克勞德眼前開始發黑,斑駁星點在神經視覺中樞遍布他整個視野。克勞德無意識地張了張嘴,有什麼東西在他大腦裡鳴叫着,刺耳得讓他聽不見外界任何聲音,停滞的思維正一點點趨近麻痹。
身軀猛然一顫,克勞德加快清理的速度,最終看清了最底下的那幾行字:
[μ]-εγλ 1982年~[μ]-εγλ 1982年
這是他的墳墓。
克勞德啞然失聲。
這裡不是他以為的現在,也不是永生後的某個未來,而是一個他從未經曆過的過去——一個克勞德未曾出生便死亡的過去。
那他的母親,是分娩前被殺害了?還是說死于難産?
克勞德無從得知。
他隻感到一陣虛脫,整個人跪坐下來,表情茫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克勞德基本能确定,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是他所能做出的判斷,但……之後呢?
他費力地思考着,過了很久,克勞德想起來他有一件必須要去做的事——他要找到薩菲羅斯。
在此之前,克勞德首先需要确定現在的時間線:如果尼布爾海姆村還在,那就證明那一切的轉折點還沒到來,還有挽回的機會,他會立即前往神羅公館将傑諾瓦及所有資料全部付之一炬,然後帶着文森特,去神羅找到那位英雄,并且殺了他;如果尼布爾海姆村被燒毀,什麼都不剩了,而這個世界沒有“克勞德”的阻止,薩菲羅斯必定還活着,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去一趟米德加,找到愛麗絲,把愛麗絲交由雪崩的人來照顧,自己再前往忘卻之都和北大空洞,運氣好,他能夠在薩菲羅斯召喚隕石撞擊蓋亞前阻止這一切。
思路逐漸清晰明了,克勞德基本敲定好接下來的行動計劃。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來到這個世界,但他相信一定有其存在的理由,就好像年幼的薩菲羅斯曾來到他的世界一樣,讓他能夠有改寫過去的機會;相對應的,他來到這個世界,說不定是蓋亞意志的體現,星球需要克勞德改寫這個注定走向終末的世界。
這并不是别人所以為的“星球英雄就該這麼做”,克勞德不認為他是特别的,而是他深知總有一個人要去做這件事,而在這尚且不确定的當下,沒有誰比經曆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的人更适合的了。
抹去眼眶濕潤,克勞德重振精神站起來,他現在有了明确的目标,就該去施行了。
或許真的如薩菲羅斯所言,克勞德從來都是需要薩菲羅斯賦予意義才能夠繼續走下去,無論是過去、現在、亦或者是未來,像個人偶一樣。
但克勞德必須這麼做,隻有這樣,他所珍視的人才能夠活下去,他心甘情願。
騎上芬裡爾,沿着山路往下行駛,要不了多久,克勞德遠遠便望見幾盞昏暗的路燈,再往下,便是一座安詳入夢的村莊。
站在村口外,克勞德怔怔地望着牌匾上的文字,深吸了一口氣。
看來,現在是最好的時候,一切都尚未發生,他還有扭轉結局的機會。
這并不是說克勞德對尼布爾海姆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他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類,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生命就這麼離去結局,正因如此,他接下來的行動才有意義。
克勞德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他去了村子,按照記憶去尋找村子裡的報社。說是報社,那其實也就是尼布爾海姆聯系外界的唯一接口,每天淩晨十二點,那裡都會接收幾份最新消息的信封,而這正是克勞德了解時間線最好的機會。
尼布爾海姆村都是一群早睡早起的人,克勞德無比感謝這一點,在無人問津的時刻打開了報社的信箱,從裡面取出了信件,借着朦胧月光,眯起眼睛閱讀上面的字迹。
很好,這大概是最好的消息了。
克勞德由衷這麼想,信封抵着額頭,祈禱着,感慨着。
倘若他順利出生,現在正是他五歲的時間線,也就是說,現在的薩菲羅斯,僅僅是14歲左右。
在确認好這一點後,克勞德将信封裝回去,放回原位。
報社位于村子的東邊,要去神羅公館就需要穿過中央水塔,一直往西邊最偏僻的地方走去。在經過他們家曾經的住址時,克勞德停下了腳步,站在院子門口眺望着,遺憾的是,窗戶污濁,裡面一片漆黑,月光也無法将光亮滲透進去,他鬼使神差地調轉方向,踩過橫生雜草,來到家門口,猶豫片刻之後推開了家門。
撲面而來的灰塵嗆得克勞德幹咳了幾聲,他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揮開沉積已久的灰塵。
皮靴踏過木闆,腳底吱呀作響,克勞德眯了眯眼睛,掃視了一番布局,大體與他記憶裡的模樣無二,隻是少了許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