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條向來信奉着科學至上。
于他而言,無論是生物學、物理學、地理學、天文學……乃至承載着星球知識的魔晶石,都是可以用科學來解釋的事物。
相反,對于那種飄忽不定、似是而非的解答,寶條向來嗤之以鼻。
可事實上,當他通過設備一遍遍檢測,察覺到打通兩個世界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寶條當即對銀發災厄的交易提出了質疑。縱使他對薩菲羅斯的身體很感興趣,寶條還是分得清楚何為不可能之事。
理論均是建立在可行性的基礎上,若打通世界本就是一件不可能之事,也就談不上交易成立。
面對寶條的質疑,薩菲羅斯隻是笑了笑,反問了這位科學家一句:“你很聰明,寶條——但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會将一個不可能之事,作為交易條件。”
寶條沉默不語。
薩菲羅斯繼續說:“兩個不同位面的人本不存在會面的機會,甚至連知曉對方存在的權力都無法擁有,可億萬分之一的幾率使得他們切切實實建立起新的聯系,橫跨世界壁壘,哪怕一切狀态都恢複原樣,也無法斬斷這份思念。”
說到這,薩菲羅斯話語一頓,似笑非笑了起來:“寶條,你是我的曾經的監護人,你應該很清楚——我和你,到底是怎樣的人。”
銀發災厄的未盡之言,寶條當然清楚。
他們都是一樣惡劣的人,骨子裡的殘忍和冷血注定了他們沒有尋常人那樣的同理心,與寶條不同的是,薩菲羅斯一直以來都在遵守着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一套人類社會規則,被壓抑着去學習、模仿和融入人類。
在寶條看來,薩菲羅斯的内心一無所有,也無需去擁有。
他是神性的流出,是寶條至高至上的傑作,即便寶條知曉着薩菲羅斯渴求着同類的認同感,也不甚在意。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比肩薩菲羅斯,更沒有人能超越薩菲羅斯。
然而,薩菲羅斯給予了他截然相反的答案。
他并非是孤獨的。這世上還有另一個與薩菲羅斯比肩的人類,能夠站在他身邊,而寶條身邊的那個年幼的薩菲羅斯,也會毫不意外地被吸引過去。
他很笃定,刻入骨子裡的支配欲強勢地占據整個大腦,年幼的薩菲羅斯會想盡辦法地不折手段達成目的,以此滿足心底那恐怖的欲望。
星球災厄尚且不知曉另一個自己會以怎樣的方式達成目的,至少他很肯定,這份聯系絕不會輕易斷裂。更何況,憑他對克勞德的了解,他的人偶總是很輕易地心軟,面對另一個純白的自己,定然不會以極端的态度面對。
“你是說他們的所建立的聯系會打通兩個世界?”寶條眉頭一皺,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他怒斥道:“荒謬!這沒有任何實際可言!”
寶條的質疑并非毫無理由,薩菲羅斯所說的無疑屬于主觀條件建立客觀之上,并影響着客觀事物的存在,這種唯心的說法無疑是對他所堅信的科學的亵渎。
被寶條斥責并沒有影響薩菲羅斯的心情,他緩步走着,指尖落在器械設備上,一一拂過,嗓音宛若上好綢緞般的絲滑,娓娓道來:“按照常理而言,世界遵循着一套互不幹擾的法則,就好比挨在一起的兩杯水,短暫的破壁并不會給秩序帶來影響,它們的容量始終是那麼多,維持一定的高度。”
“但另一個我,并不希望這兩杯水被重新堵上後,他想要奪取另一杯水,這勢必要制造壓差,讓另一杯水流向他那邊。”
“剛堵上的缺口不會是牢固的,它需要時間的加固,這意味着它在最開始會像紙片一樣脆弱,隻需稍加一些力氣,就能捅破這個口子。”
說到這,災厄拾起一張資料紙,豎在他右半邊臉前,并當着寶條的面松開手,一支筆毫無預兆地從他手心甩出,徑直穿透了這張紙,将紙張牢牢釘死在寶條身後的牆壁上。
力道之大,沒入牆壁三分。
“所以他很聰明,巧妙的利用了建立的新聯系,幫助他完成另一個杯子的破壁,”
“這樣一來,哪怕這個孔洞很小,它也是存在着的,而我需要你做的,僅僅隻是讓這個孔洞不斷擴大。”
在實驗室森冷的白燈下,陰冷的打光落在薩菲羅斯俊美的臉龐上,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翕動,他大半的面容隐沒在陰影裡,在黑暗中,蛇類的注視粘膩又貪婪,顯得妖異而可怖。
寶條忽而有種怪異的錯覺,好像他會在下一秒被災厄整個吞咽,沿着蛇類柔軟的喉嚨不斷下滑,直至再也見不到光亮,他會死去。
周遭沉寂了一瞬。
眼鏡從鼻梁上稍稍滑落,一雙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薩菲羅斯,“你看到了多遠的未來?”寶條忽然發問。
“全部。”銀發災厄微微笑道,一字一頓地将世界的結局鋪展在寶條面前。
“——直至蓋亞的滅亡。”
……
“明白了嗎,造成這一切的不是我,而是你們自己啊!”
早已認清這一切的寶條肆意而暢快地大笑,他阻止不了薩菲羅斯的計劃,也從來沒打算去阻止。他的目的由始至終就隻有一個,那就是證明自己手下的薩菲羅斯會比未來的薩菲羅斯更加優秀。
但很遺憾的是,這個計劃因為克勞德的出現而破産。
他的薩菲羅斯死了。
看着克勞德一無所知的模樣,寶條有種爽快感,心裡壓抑着的郁氣一下子得到了釋放,他不介意給予克勞德更大的刺激,以此報複他沒能完成實驗的怨恨。
“從一開始,你們就不該認識,不然也不會釀成大禍,讓兩個世界為你們陪葬。”
說着,寶條假惺惺地哭了起來,就好像真的為此感到悲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惡意的嫁禍,中傷他人。
作為友人,文森特冷着臉,毫不客氣再度開槍,這次直接給寶條另外一條腿送上三個血洞,隻想讓這個令人憎惡的男人徹底閉嘴。
然而,比文森特來得更快的,是如沉寂般的否認。
“不對——”
克勞德不再逃避般閉着眼。
他目光堅定地緊緊鎖住眼前的巨型機械,漂亮的魔晄眼驟縮成一條細線,一躍而起。
刀光紛亂閃過,組合劍在金發英雄的揮舞下如六翼展開,驟然燃起的藍色烈焰點燃劍身。緊實的手臂繃着肌肉,殺伐果決地舉起主劍,對準阿普芙洛斯展開如狂風驟雨的連擊。
頃刻間,數不清的刀痕落在阿普芙洛斯裝置上,失衡的警報聲刺耳響起。
伴随着最後一刀狠狠插入核心,阿普芙洛斯終于發出長鳴的一聲“滴——”,在六式抽離核心的幾秒後,迎來轟然爆炸。
“有一點你說錯了,寶條。”
爆炸炸毀的金屬碎片擦過克勞德的臉頰,給他冷漠的臉平添一份肅殺之色。
“即便我們沒有相遇,你們的世界都會迎來終結。”
倘若一切都按照曆史的軌迹滾動,薩菲遲早有一天會在尼布爾海姆得知虛假的“真相”,同行的紮克斯無法阻止薩菲羅斯的“瘋狂”,這個世界也不存在那麼一個自卑卻又愛着家人的小兵挺身而出,去賭一次1st的大意,讓他墜落于魔晄爐。
薩菲會成為下一個薩菲羅斯,甚至于,他在所有人沒能反應過來之際,輕而易舉地達成目标。
克勞德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不可或缺之人,但至少在火燒尼布爾海姆這件事上,他實在是想不出在那種情境下,還有誰能及時阻止覺醒的災厄。
薩菲羅斯的行動力有多麼可怕,克勞德是切身體會過的,正因如此,他才會在意識到自己到來的是薩菲的世界而感到慶幸。起碼他多少都改變了些薩菲,讓他不至于在未來堕化成災厄。
縱使自己存在私心,唯獨在這件事上,克勞德能很理智的作出相應的判斷與分析。
他和薩菲的相遇不會是一個錯誤,而是蓋亞試圖自我挽救的結果。
即便現在看來,這裡或許是有什麼東西産生了偏差,才使得這原本能導向happy ending的結局産生了異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