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克勞德，正是為了解決這一異變而來。

也是他對自己未盡責任的履行。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站在這裡，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是聽你的廢話。”

六式對準寶條的喉嚨，咫尺之近。

“告訴我，你真正的目的。”

克勞德眯了眯眼睛，眸中的厭惡幾乎要溢出來。

“如果你之前說的都是真話，我不認為你會那麼輕易放棄。”

被兩人同時以武器要挾，寶條終是将笑意收起來，他掃了眼文森特和克勞德，狀似放棄地舉起雙手過頭頂，看上去是放棄了口舌之利。

“放輕松，别那麼激動。”寶條瞥了眼不斷失血的兩條腿，眩暈讓他逐漸開始适應這份疼痛，從懷裡掏出兩枚按壓式注射劑，掀開褲管，往兩條腿上各打了一針。

不稍片刻，雙腿成功止血，雖然子彈還嵌在肉裡，起碼寶條不用飽受失血之苦，否則接下來的談話恐怕沒進行到一半，就得被迫中斷了。

“在進行下一個話題之前，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你們覺得怎樣？”寶條提議道，将手中按壓式注射劑随手丢掉，針管在架空台上滾動了好幾圈，其中一枚滾出高台界限，掉落底下廢墟，“我有樣東西給你們看。”

文森特盯着寶條的雙眼，似乎要從中确認些什麼，随即他移開了槍管，擡頭對克勞德說：“爆炸很快會引來神羅士兵。”

克勞德颔首：“我明白了。”

刀刃從寶條脖子處移開，克勞德将組合劍全部收回，折回跳下去接小愛麗絲上來。文森特瞥了眼寶條近乎殘廢的雙腿，一把拽起他的後領，全然忽略他抗議着“就不能溫和一點嗎”的話語，拖行着往第三實驗室深處走去，留下兩條刺目恐怖的血迹拖痕，昭示着先前所發生的事情。

第三實驗室被改造後分為三個區域，位于最前端的是阿普芙洛斯裝置，占據整個實驗室近一半的面積；中間部分則是魔晄能源運輸和轉換的主控室，用于調整各項指标參數；而最後面，則是寶條要帶他們去的地方——傑諾瓦計劃實驗室。

大批長相相似的複制體沉睡在培養罐裡，身上插滿了細長透明的管子，三倆顆氣泡從他們嘴裡偶爾冒出，證明着他們正處于深度睡眠。

從踏入第三實驗室開始，克勞德體内就湧現出一種吊詭的感覺，并随着腳步不斷深入實驗室，帶來了精神恍惚般的朦胧，似乎眼前逐漸浮現出另一個看不清面孔的自己，定定站在他的面前，嘴唇一張一合，電流雜音似的呼喚從四面八方侵入他的大腦，克勞德無從辨析其中的含義，甚至連讀唇的辦法也無法做到。

【過來吧，我的孩子】

在某一階段，那道聲音忽然明晰，溫婉的女聲像極了克勞德為之哭泣的母親，隔着很遠很遠的地方，撫摸着他的臉頰，呼喚着他的靠近。

【讓我好好看清你的臉，克勞德】

腳步一頓，克勞德面色蒼白，頭腦脹痛不堪，即便他掩飾得很好，被拖行在前面的寶條敏銳地覺察到克勞德的異常，倒不如說，他從進入傑諾瓦實驗室的一開始，目光就沒從金發英雄身上移開過。

“果然，你能感受到啊。”

寶條低低笑起來，眼中是不加掩飾的狂熱。

“薩菲羅斯的複制體……難怪他們會對你這麼上心。”

“閉嘴。”克勞德瞪視着寶條，他大概明白寶條要展現什麼給他們看了。

越往深處走，周圍的氣溫越發低下，克勞德隐隐感受到體内傑諾瓦細胞活躍起來，在叫喚着他離得再近一些，于是他便看到了，位于第三實驗室最深處，泡在銀白色透明液體裡的大腦。

【傑諾瓦】

哪怕形體不複，在見到這塊大腦的那一刻，克勞德就認出了傑諾瓦的殘軀，而萦繞在他腦海中的蠱惑聲愈發高昂，刺耳得令人難以忍受。

即便如此，克勞德依然是艱難地維持神智，抵抗着傑諾瓦向他發出“再結合”的訊息，以免自己如同其他複制體那般，淪為行屍走肉的人偶，受傑諾瓦所操控。

“你們知道世界融合的本質是什麼嗎？”寶條抛出了一個問題，沒等另外兩人的回答，他自己給出了答案，“是回歸虛無。”

在不涉及薩菲羅斯的前提下，寶條對科學的思考是冷靜且透徹的，被神羅譽為“人類科學的瑰寶”的大腦總能從細枝末節的信息中分析出超越常人所能理解事物，探求出世界的真相。

“置換本身是世界抵禦虛無而誕生的機制，然而你們都忽略了一點，隻要是産生置換，必然會攜帶着信息流的交換。大到身上附着的細菌和真菌，小到原子和質子的交互，可以說，置換反應是車軌難題裡，世界選擇了拯救最多人的那一個答案。”

“但這點犧牲，在世界層面上來說，不過是螞蟻被碾死，塵土被揚飛，無論是你還是兩個薩菲羅斯的置換，本質上對世界的影響微乎其微。”

“有一點你們必須搞清楚，蓋亞和世界是不一樣的，這個宇宙并非隻有我們腳底下這顆星球。當世界察覺到危機的到來，它也會像是置換反應舍棄一部分信息流那樣，舍棄我們的蓋亞——而這正是薩菲羅斯所需要的。”

“他借助我的手，創造了阿普芙洛斯，讓無數相同的信息交彙并且湮滅，讓這個蓋亞的空洞越來越大，而兩個蓋亞為了彌補這個空洞而不斷彼此靠近，卻因為靠得太近，讓更多的信息流交彙，導緻空洞進一步擴大，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總有一天，兩個蓋亞因為會完全重疊在一起，所有相同生命的個體都會湮滅，星球也不複存在。”

“蓋亞的融合成了必然。”

“不是你們無法阻止融合，而是兩個世界同時選擇了舍棄蓋亞。”

“薩菲羅斯想要的，就是蓋亞完全融合的那一瞬間爆發出的龐大能量，幫助他抵達下一個星球。”

坐在地上的寶條仰望着傑諾瓦，聲音冷靜得不可思議，仿佛真的不在意自己将迎來名為“虛無”的結局，而是要将他的欲望和理念，貫徹到最後一刻。

“你很喜歡那個孩子吧，我是說我這邊的薩菲羅斯。”寶條沒由來這麼說。

“那跟你無關。”克勞德冷漠道。

寶條笑了，幽冷的白燈折射在他的墨鏡上，他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蠱惑人心的惡魔，引誘人墜入地獄深淵。

“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他‘複活’，連同阻止蓋亞的融合——你要接受這個交易嗎。”

陡然間，淩厲的劍氣削落了寶條幾簇發絲劉海，猝不及防出手的金發英雄舉着六式，鋒芒畢露，瞳孔深處燃起瑩綠色冷焰，聲音冰冷得滲人。

“我絕對不會允許你玩弄生命。”

然而，寶條似乎不懼怕盛怒中的克勞德，他一反常态，将那寶貴的大腦送上刀尖，任由六式刺破額頭皮層，流下蜿蜒一道鮮血，在鼻梁之間開岔，滴落下來。

他似乎能看破人心，透過克勞德那雙魔晄眼，看清了眼底深埋的苦痛和仇恨，無論是眼前的青年，亦或者是站在他身邊的文森特，乃至站在後面的年幼古代種，在寶條眼裡，都是能稍加利用他們的精神弱點，就能輕易掌控的素材。

所以，寶條再次開口了。

“你就不想再見到那個孩子嗎？‘複活’他的辦法其實很簡單的。”

一陣白色氣體從傑諾瓦的培養罐外洩，罐中銀白色的液體忽然流動起來，被突如其來的吸力從數根管道處吸走，迅速排空了培養罐，獨獨留下被支撐在半空的大腦，宛若心髒般，開始跳動起來。

【咚——】

【咚咚——】

“去融合傑諾瓦的大腦吧，克勞德·斯特萊夫。”

克勞德心髒猛然一顫。

“你所思念的人，會再度降臨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