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在黑色王服中的男人,輕擡眼瞳,淺銀色的眸子有一種超然外物的空無。
祂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就是世間最寂然的死亡。
赫墨爾作為“信使”,上天下地為世間通傳神國的旨意,也曾來過冥府幾次。
這位冥府之主在他眼中,一直是深不可測的存在,對方很少表露情緒,即使在衆神齊聚的會議上,也總是沉默的那一個。
可一旦這位開口,那就是一切無可轉圜的時刻了。
赫墨爾隐約有了一種預感,腦海中一閃而逝的猜測讓他頭皮發麻,也顧不得等待冥王開口,再次瘋狂暗示道:
“天上神國的原初列位都很想念您,正想着什麼時候讓約修米爾再開衆神的歡宴,好邀請您一聚呢。”
那孩子可不止他和約修米爾在關注,其他原初也很在意啊!
所以……絕對不要起什麼把人搶回冥府的心思啊,球球了!
“吾和他約好了。”終于,冥王緩緩開口,聲音幽寂如地下冰河,“下次要在現實中相見,吾要履約。”
赫墨爾懸着的心終于死了。
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他明明一直在暗中看顧,冥王之前從來沒有出過冥府,究竟是怎麼和亞摩牽扯上的!?
然而不等他再說什麼,一聲嘶鳴從遠處傳來,隻見亡靈戰車踩踏着幽藍的冷焰,由遠及近疾馳而來,停在身前。
冥王踏上戰車,頭也不回地離去。
徒留赫墨爾在心裡發出尖銳爆鳴,瘋狂向神國傳送求救信号:
快點——再不行動崽真的要被拐走了啊啊啊啊!
*
“約修米爾。這是我真名。”即使酒神的名字無人不知,他還是想親自告訴他,“不過,你可以繼續叫我約瑟,那是我行走人間的名字。”
“你為什麼……”大約是因為之前有作為夥伴相處的鋪墊,亞摩一下子很難帶入神與人的距離感。
他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困惑:“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可你居然瞞着這麼大的秘密,我之前認識的你,真的是你嗎,還是僞裝”?
約修米爾敏銳地察覺到了少年眼底浮現的失落,趕在對方開口前,率先輕歎一聲。
神明纖長的睫毛垂落,鴉羽似的幽影遮住了流光溢彩的神瞳,語氣似乎低落又難過:
“抱歉,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隻是你也知道,酒神并不受衆神的歡迎,所以……”
約修米爾飛快地擡眸看了亞摩一眼,委委屈屈地說,“我怕你也不喜歡我。”
如果這些話被其他神聽見,估計得原地吐血。
約修米爾還是流浪神的時候,或許确實有過這樣的困境,可那都是不知道多久以前的老賬了,現在憑借對方十二禦座的身份,哪個神還敢輕視他?
如今明明是對方老是玩弄、折騰祂們!
亞摩想了想聽見的傳聞和赫墨爾最初流露的态度,不由面露同情,轉而安慰道:“沒有啦,我沒有不喜歡。”
約修米爾眼睛一亮,露出得逞的笑意,“那就是喜歡了,真好,我也喜歡你!”
“謝謝?”亞摩禮貌又乖巧地說。
約修米爾細細觀察了他片刻,忽然道:“你,要不要加入我永恒的‘歡宴’?”
“我現在不就在宴會上嗎?”
“不哦,我是說,”神明紫紅的眸光倏然加深,“你到我身邊來,和我永遠相伴怎麼樣?我會送你一場永不散場的筵席,賜予你永恒的快樂,沒有煩惱,不受冷落。”
“在這場為你舉辦的宴會上,你是唯一的主角,世界的中心,酒神願為你永遠親自斟酒……”
後續的聲音帶着引人戰栗的蠱惑,神明的吐息輕輕拂過少年的額發。
稍遠一些的祭司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蒼老的面皮狠狠抽動,顫抖地伏到地上,低頭叩拜。
讓酒神親自斟酒,還是永遠——這是連原初主神都沒有過的待遇,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約修米爾大人看來不隻是想讓對方成為眷屬,難道說,祂想要……封神?
有别于祭司的瞳孔地震,亞摩一無所覺,眸光依舊清澈,“我——”
哎呀,果然被拒絕了。約修米爾在這些天已經十分了解少年,此刻一瞧他的表情,就知道接下來的話語大概不是祂所期望的。
不過,本來祂也沒指望對方一次就同意,約修米爾知道他是相當純粹的人,要打動這類人,僅憑如今祂手中的籌碼可還不夠。
不過知道歸知道,試試還是要試試的,就算被拒絕,祂也想聽對方親自說出口。
隻可惜,約修米爾沒等來少年把話說完,另一道聲音就搶先插入:
“他不同意!”
“……赫墨爾?”約修米爾循聲望去,眼底浮現出一抹不愉,“你怎麼在這裡。”
赫墨爾:我怎麼在這裡?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圖謀不軌的家夥!!
他沒能阻止冥王,幸而神國信使的速度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一路超車提前抵達。
誰知道祂還沒來得及給亞摩報信,就“幸運”地撞見了這一幕——
好好好,前一個大麻煩還在路上,這邊就又冒出來一個是吧?
赫墨爾梅開三度,再次莅臨吃瓜一線戰場,雖然這根本不是他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