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數日,終于到達京師。
雪雁出了甲闆張望一回,遠遠就看見岸上有人在等着,她回到艙室,滿心歡喜的禀告:“嬷嬷,岸上有人老遠的等着,應該是榮國府的人!”
王嬷嬷一拍手:“哎呀這可真是好!”繼而又想起什麼,“雪雁,小姐房中有客,不可聒噪。”
雪雁癡纏過來:“好嬷嬷,可不許教訓我。今兒個是好日子。”
“也罷也罷,就繞了你這皮猴。”
正在内艙和黛玉品鑒一副黃公望山水的鎮南候老夫人聽見了外面的動靜,面上未顯露什麼,心中卻不置可否。這個小丫鬟未免太天真了些。
她前幾天與林家交換了拜帖,知道對方是林家女兒。得知她父親林如海大人探花出身,如今正擔任巡鹽禦史,鎮南候夫人心中三分的喜歡變成了六分;待到與黛玉見面,觀其談吐,見其文采,心裡的喜歡更是多到了十分。
再聽說母親早喪,還帶着孝,心裡更是對黛玉憐惜不已。
這些天的相處她多跟黛玉往來,心裡很是維護這個懂事有禮的小姑娘,又見她身邊隻有一個老奶媽,再跟着一個一團孩子氣的小童,因而委婉問過為何不多帶些侍女出來。
黛玉回答,揚州家中原本有侍女,再者學堂中也有四個伴讀丫鬟,隻是父親讓自己匆匆上路,輕裝簡從,也不許自己多帶些丫鬟仆從。
鎮南候夫人聽完之後沉吟片刻,她是知道些江南的風聲的,想必是林家擔心黛玉路上不太平,因而不惹人注目。
可……京中素來大興奢靡之風,這女娃所帶仆婦也就像個城中殷實些的小戶人家,這肯定會被京中勢利之人瞧不起。
鎮南候夫人久居南邊,京城中的榮國府如何她不知道,自己作為外人又不好相勸,因而也隻是微微蹙眉,就沒有再說話,倒是黛玉看出了些端倪。
這些日子,鎮南候夫人憐她母親早逝,父親雖然痛惜愛女但到底是個男人粗毛大略的,因而往來間常提點她些内宅功夫,或教她調教仆人,或教她交際往來。
黛玉也格外珍惜。若她還是從前的天真女兒,她或許還有些驕縱,可如今看過那本書,還有什麼不懂得人情冷暖的,她似多活了一輩子一樣,格外珍惜别人給的溫情。
再者,便是書中懵懵懂懂的她,也是一片赤誠之心,如書中所寫,寶钗那樣叮囑她幾句,她便将對方當做了知己,居然從此放下了争執,再也不嘲諷寶钗,要知道寶钗本應為奪愛之人。
是以,對于鎮南候夫人的善意,她格外感激,也學得格外用心。
此時黛玉瞧見鎮南候夫人不吭聲,因而多一揣摩。
這一下便瞧出了自己的奴仆的不頂用,一個雪雁冒冒失失有失穩重,一個王嬷嬷又老好人活稀泥,毫無法度規矩。
都算不得是鎮南候夫人前日裡所說的良仆。
若是……自己真的如前世所說,孤身一人到了賈家,手邊無人可用
那外祖母派來的那個名字叫做紫鵑的丫鬟便成了唯一的可用之才。
雖然紫鵑忠心耿耿,但她對寶玉存着些心思,總能影響一些事情。而寶玉……不論如何,這一次自己一定要調教些得用些的丫頭。
黛玉抱歉的對着鎮南候夫人颔首微笑:“夫人,想必是親戚家中接到我父親的書信,特意來岸邊迎接我罷了。”
鎮南候老夫人起身告辭不提。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翠梅瞧了瞧動靜,又來鎮南候身邊提點幾句,老夫人聽聞後到底有些不放心黛玉,又借着告辭的由頭走到了岸邊。
這一看,便有些心驚。居然隻有幾個三等的仆婦?
那些個婆子形容腌臜,居然還有些酒氣,再看穿得雖然花團錦簇,卻到處露出些粗魯。
老夫人不動聲色,心裡卻有些看着賈家不上。說是國公爺,可是國公爺已經故去多年了,賈老太君仗着自己還活着,就不摘那塊公爵府招牌,如今賈家最大的賈家老爺一等将軍之職爵位,于禮來說,侯府小姐當得起賈家當家夫人來迎;于情來說,賈老太君的親外孫女叫個孫媳婦迎接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