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她活了五十歲也覺得匪夷所思,庫房平日裡緊縮,怎麼會進來什麼動物?再仔細打量那動物足迹是一個大圓套着四個小源,萌萌的可愛,晴雯靈機一動,或許是哪隻貓順着庫房的煙道爬了進來,她一時興趣大發,順着那足迹細細追尋起來。
隻見那足迹落在灰塵上輕輕淺淺,似乎這小貓也極為謹慎,在踮起腳尖慢慢走路,又時不時在一些大型器具譬如青銅器之後停留,想必是在其後躲藏,晴雯抿嘴一笑,覺得頗為有趣。
可是她找來找去最終那足迹散做一團,似乎那貓咪在某處徘徊了許久,忽得停了下來,再看卻毫無蹤迹,晴雯四下尋找,想着貓咪是不是跳高或躍到地上而去,還是不得而解,她皺皺眉,這時聽見有個丫鬟喚她:“晴雯,你在做什麼?該走啦。”
要是被别人誤會在窺探庫房寶物那可是不小的罪名,晴雯回過神來,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定了定心神,努力用沉穩的音調笑道:“我瞧着這有個擺件甚是有趣,給小姐擺在案頭定能解悶。”,說着胡亂拿起一件擺件趕忙往衆人跟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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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黛玉小憩片刻養養精神便起床要去見父親,她帶着貼身丫鬟拜見了林如海,瞧見父親日漸蒼老的身形,不由得心裡一酸,膝蓋往地上一彎:“父親大人!”接着便泣不成聲。
尋常人家待女兒總是平常,可是林家隻有這一個閨女,自幼便是如珠如寶一般相待,此番分離了近乎一年都未相見便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因而林如海也格外思念女兒。
他忙将玉兒扶起來,再上下打量,不住的自語:“瘦了些,瘦了些。”
林如海一派慈父心腸,黛玉有些酸楚,卻仍舊出言寬慰:“想是女兒如今正長個子,喜嬷嬷常言這幾年正抽條因而臉上也清減了些。”
聞得這喜嬷嬷的名字,林如海問:“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可是皇上賜下來的?”
黛玉擦了擦适才掉下來的淚珠,點點頭:“宮中所賜,一位名喚明嬷嬷,一位名喚喜嬷嬷,兩位嬷嬷待我俱是周到妥帖,在賈府幫了我不少大忙。”
總算還有人相助,林如海欣慰些,又目光蒼厲起來:“賈家 ,真如白先生所言那般不堪?處處慢待我兒?”
黛玉一楞,想必白先生也給父親寫信講述了賈家的一切事情,她本不想讓這些雜事使父親擔憂,但父親發問,便老實的相告。
剛抵達京師時是三等仆婦來接人,若不是鎮南候老夫人有心相助,隻怕就此被他們輕慢了去;進賈府時又被管事要求從西角門進來,恰好當時受了皇上的封,鎮南候府裡的三公子也特意相助,故意不讓自己進賈府的門,愣是在門廳便借了旨,據理力争才讓自己進的大門;外祖母讓自己住在碧紗櫥,讓寶玉住在碧紗櫥旁邊的隔間,可以算得上是同一屋檐下面;二舅母手下的陪房處處在府裡散播謠言,說自己嬌氣體弱還個性尖酸刻薄,遠遠不如她娘家的姐妹之女。
一樁樁,一件件,聽得林如海怒氣漸升。
林家五代列侯,林如海少年探花,家中說不上富可敵國,卻仍舊算是有底蘊的世家,要顯貴有顯貴,要實權有實權,可歎那賈家當家的王夫人,鼠目寸光不知好歹,居然處處貶低自己家。
再想着賈家也是侯爵門第,隻是娶了這麼個媳婦,實在是家門不幸,他想起賈敏在世時說起娘家也會長籲短歎,道自己的大嫂子琴棋書畫無所不精,二嫂子卻隻有漂亮面龐卻肚中空空,不通經史也就罷了,偏偏慣會逢迎拍馬,目光短淺又愛财如命。可惜好人不長命,妻子娘家大嫂早早就香消玉殒,反而那位二嫂子,不但活得好好的,還把控了賈家的管家大權。
瞧着黛玉蒼白的面色,林如海心緒難平:“賈家那些糟污事情爹也有所耳聞,玉兒,你好好休養身體,橫豎你這幾年不用去賈家了。”
黛玉欣然點點頭,但是聽到父親說這幾年,心裡又一沉,先前自己将夢中所見寫信告訴父親,父親回信也說自己也曾夢到,那想必父親也知道那本書中說他活不了幾年。因而才如此措辭。
她眉目輕鎖:“父親,那夢似真似幻,不可處處當真,再者父親也來信說解救了一批被拐子拐走的童男童女,當中還有個叫英蓮的,若女兒記得不錯,英蓮是個苦命人,原本她的命可不是如此,既然她的命都能改,可見那書上之信條也可以改一改。爹爹如今好好調養,有什麼不可改的?”又故意闆起臉來教育林如海。“爹爹以後若是不好好保養身體,我可是不依的。”
林如海聽得老懷大慰,玉兒到底是長大了:“好好好,爹爹聽你的。”
他自打兒子和妻子相繼不明不白死去後就有些心灰意冷,官場陰暗,皇上又不願意保護臣子,隻讓自己做那出頭鳥,拿忠臣的血汗當承載太上皇怒火的箭靶子,便是自己一時丢了命,也不過是人家父慈子孝的布景屏風。要辭官皇上卻又不許,自己早就心灰意冷,隻想着安排些手段護住女兒,而自己鞠躬盡瘁做到也不明不白死去那天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