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穹和邀月的婚事結束以後,裴元按照約定上了門。
在他被端木府的下人領着往内院走的時候,穿過花園的他撞見了在走廊另一邊練劍的憐星。
認出對方是誰的瞬間,對方對自己的殘疾毫不在意甚至泰然自若的模樣也閃過了裴元腦海,他下意識的頓住了腳步。
一心練劍的對方仿佛沒有發現他的存在,按理來說,裴元不應該停下腳步,甚至都不應該将目光放在對方身上,未經對方允許看别人練劍為江湖人所忌諱。
然而,裴元仍舊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
就連他的目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放在了憐星身上,還是對方的劍上。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①
時值旭日東升之時,萬裡霞光,模糊了憐星的眉眼,卻沒有消散她手腕翻轉之間的殺氣。
落英缤紛,連蟲鳴鳥叫的聲音都漸漸消失。
一襲青衣,一柄長劍,一招一式之間,盡是殺招。
幽長的走廊被挨着它生長的紫藤花纏繞着,層層疊疊的紫色或淺或淡的迎風綻放,挨挨湊湊的向世間炫耀自己的美麗,斜射而下的陽光穿過紫藤花的枝幹,在地上留下好看的剪影,也拖長了站在長廊中的裴元身後的影子。
正好處在光影交界處的他被光模糊了眉眼,裴元望着長廊的另一邊,目光閃了閃。
若非親眼所見,他也無法相信憐星左手和左足天生殘疾。
他的駐足,引得一邊的下人不禁疑惑的喚了他一聲,“裴大夫?”
回過神來的裴元對下人輕勾了下唇,“沒什麼。”收回視線,裴元擡步向前走去,“我們走吧。”
“裴大夫,您跟我來。”
“恩。”
離開了這裡的裴元并不知道,在他的身影将要消失在這幽長而又被陽光垂青的長廊的時候,長廊另一邊憐星持劍而立,若有所覺的望過來了一眼。
幾縷黑而直的長發閃入憐星的視野,萬花特有的顔色消失在重重疊疊的紫藤花之中。
持劍而立的憐星靜靜的望着長廊盡頭好一會兒,直到被陽光閃到了眼睛,她才若有所覺的收起長劍,轉身離去。
——裴大夫,剛剛是在看她舞劍嗎?
直到跟着姐姐邀月和姐夫端木穹,将要跟着裴元走的端木蓉送到府門口,憐星也始終沒能想明白裴元為何駐足。
站在邀月身後,憐星不動聲色的在一邊觀察了正在跟端木穹說話的裴元一番。待得意識到對方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弄不清自己是何心思的憐星睫羽微垂,遮住了眸底變化的神色。
螢星怎能與日月争晖。
或許,是她的錯覺……吧。
因為憐星将自己的神色變化藏得太過于嚴實,在場衆人誰都沒有發現憐星的變化,就連裴元都沒有注意到憐星某一刻放在他身上的視線。
端木穹将自己能夠想到的東西一一都跟端木蓉進行了交代,而端木蓉也不像往日那般覺得自家哥哥啰嗦,而是認真的聽着端木穹的交代,甚至還時不時的輕點下頭。
“端木大人,請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以我裴元的名義。”
面對不舍端木蓉的端木穹和端木夫人,裴元再次做出了承諾。
“我相信你們萬花谷。”對裴元輕點了下頭,端木穹在端木蓉面前蹲下,他直視着對方的眸子,無比認真的說道,“阿蓉,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要記得——你身後是端木家。”
一邊的邀月擡了下眸,對端木蓉做出了承諾,“有事,找移花宮。”
“恩,恩恩。”不知道此刻應該該說些什麼,端木蓉捂着自己變得有些發燙的眼睛,隻會點頭。
說完了該說的話,道完了該道的别,端木蓉被裴元扶着上了馬車。
望着馬車逐漸消失在自己視野的影子,站在原地的端木夫人靠在端木穹肩膀上,拿着帕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這樣就不會讓不舍的淚水流出來一般。
…
進入馬車,聽着馬車走動的聲音,端木蓉一開始努力維持的平靜終于破功,她撲入了裴元懷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好舍不得他們,真的好舍不得!”
被端木蓉突然的一撲驚到,待得反應過來,嘀咕了一聲“再天才也是個孩子啊”的裴元連忙摟住端木蓉,以免她在運行不穩的馬車中磕碰到。
低聲安撫着哭得身體一抽一抽的端木蓉,裴元滿臉無奈的由着對方在他懷中發洩情緒,并且将眼淚和鼻涕都弄在了他身上。
“别哭了,又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你的家人了……等你學有所成,你就能回來了。”強忍住不去看自己感覺到濕潤的肩膀,控制住了表情的裴元耐心而又溫柔的安慰着端木蓉,“等到了萬花谷,我帶去你去看晴晝海和落星湖,而且萬花谷還有很多漂亮好看的師兄師姐。”
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看在對方是個孩子的份上,他忍了。
忍了。
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