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清水真一平安地回到了家中。
他身上那套帶血的衣服早在通過測試之後就被琴酒勒令換掉了,新的衣服是實驗室裡那名叫做“雪莉”的小女孩給他的。雖然是同齡女孩的衣服,但清水真一穿上去卻意外地很合适。
就像他被帶走時那樣,伏特加開車将他送了回來,但這次琴酒坐到了他常坐的副駕駛位置上。清水真一動作自然地打開車門,從保時捷356A上跳下來,腳步輕快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這輛車遠一點了,至于原因——
“鑰匙在左側靠近門邊的草叢裡。”琴酒把手伸到窗外,随手将煙頭丢到路邊,緩緩吐出一口煙。
“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清水真一往前又走了幾步,這才像是剛剛聽到琴酒的話一樣,把身體轉了過去。
——他不喜歡煙味。
“不行。”清水真一說。
他非常幹脆地拒絕了琴酒,面上依舊維持着那副平靜冷淡的表情,就好像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正常無比,而琴酒和伏特加也隻是他母親的普通同事一樣。
琴酒哼了一聲。
“這可由不得你。”
“但明天是周三。”
“所以?”
“周三我要上學。”
汽車發出悶悶的鳴笛聲,琴酒和清水真一下意識地朝坐在駕駛位上的西裝壯漢伏特加看過去。
這輛車肯定有些年頭了,清水真一想。和那些新車精神十足的“嘀嘀”聲相比,它的喇叭聲聽起來像一個胡子拉碴的沙嗓大叔。
伏特加無措地舉起手。
“對不起,大哥。”他說,“失誤——非常抱歉。”
琴酒不感興趣地把頭轉回了清水真一那邊。
“不用去了。”他說。
清水真一眼前一亮。
和大多數學生一樣,他也不喜歡上學。
“好。”
他迅速答應,看上去似乎高興了一些,朝琴酒和伏特加的方向揮了揮手,表示再見。琴酒沒有回應,但他身後的伏特加擡起了右手。
然後在琴酒冰冷的注視下緩緩地把手又收了回去。
庭院前,早上被琴酒一腳踹開的鐵門,此時已經換上了新鎖。清水真一蹲下身,從草叢裡摸索出鑰匙。
“咔哒”一聲,鎖被打開了。比之前的鎖要好用。
清水真一推開大門,走進屋内,在玄關脫掉鞋子,重新回到了會客廳。會客廳裡殘留着一股非常濃重的、令人頭暈的空氣清新劑的味道,也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會客廳裡所有的窗戶都被打開了。
地闆上幹涸的血迹大多已經被清理幹淨,原本應該躺着兩具屍體的地方此刻鋪上了一塊顔色鮮豔的寬大地毯。
地毯旁邊,空蕩蕩的茶幾上放着一張字條。
“非常抱歉,沒能及時處理好地闆。将于明日再次上門進行處理。”
清水真一放下字條。
結束了。
現在他回到了家中,沒有人威脅他的生命安全,沒有陌生人在周圍觀察他。他深呼吸,希望能夠讓咚咚咚的劇烈心跳變得稍微平緩一些,但很快就對自己草率地做出這一決定而感到了後悔。檸檬味的空氣清新劑似乎借此機會直接侵入了他的肺部,胸口在隐隐作痛。他咳嗽兩聲,邁動僵硬的雙腿,折返回玄關,從鞋櫃抽屜裡翻出口罩,匆忙地戴上。
一層不太夠,兩層依舊能聞到較為濃烈的味道,三層——
好多了。
清水真一并不像他在琴酒和伏特加面前表現得那麼冷靜呆滞。
實際上,他害怕極了,但恐慌不會給他帶來任何生存的希望。那個被稱為“伏特加”的西裝壯漢也許會對他産生一些憐憫之情,但“琴酒”絕對不會。他必須在琴酒面前體現得足夠異常,足夠冷靜自持,可以略微顯得有些嚣張,最好還能在琴酒注意不到的時候展現脆弱的一面,引起其他人的憐憫與注意。
他在心中複盤自己今天所有的表現,品味每一個細節。
“做得很好。”清水真一喃喃自語,“不用擔心……你做的很好……”
他回到會客廳,坐到沙發上,低下頭,靜默地盯着那塊地毯看了許久。
要掀開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