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徑直來到路邊,保時捷356A就停靠在這裡。伏特加看到他們走過來,非常迅速地走下車,為琴酒和清水真一打開車門。
清水真一朝他露出微笑。伏特加帶着墨鏡,但清水真一光從他露在外面的下半張臉上就能看出他細微的驚訝與喜悅。
——也僅此而已了,驚喜的程度僅相當于走在路上碰到了一隻非常熱情的可愛小狗。這是清水真一平日裡經常能從其他人臉上看到的反應,這讓他感到安心了一些。
看來,即使是烏丸集團這種不法集團,在這裡工作的人也并沒有超出常人的範圍。
他坐上車,伏特加在外面幫他們關上車門。坐在清水真一前面的琴酒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咔哒”一聲,點燃了嘴裡叼着的煙。
清水真一平靜地闆着臉。琴酒現在應該在借助後視鏡觀察他的表現,這個時候,保持昨天的狀态就好,不會出錯。
但是,好嗆。
煩躁。好煩躁。
煙味令人厭惡,叫人作嘔……肺部疾病、心血管疾病、腦部疾病……好想開窗,好想離開這輛車……
琴酒從副駕駛座位下拎起一個背包,從車中間塞給清水真一。
“這是什麼?”清水真一說着,拉開拉鍊,查看背包裡的東西。
裡面有一個筆袋,一部手機,還有幾本非常厚重的生物課本。
課本。
課、本。
清水真一覺得自己臉上平靜的表情要裂開了。
“組織中的每一名研究人員都十分寶貴。”琴酒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沒想到……”清水真一說,“你希望我走上這條路嗎?”
天曉得他昨天得知自己不用去上學時有多高興,這是他在那一整天裡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了。
他的成績名列前茅,并且能夠在開學幾天内就能成為全校最矚目的存在,是老師們最喜愛的學生、學生們最愛護的同學。
可這并不意味着他喜歡上學。
是啊,學習本身并不難,但是将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到學習上,對于清水真一來說真的很難。他的精神隻有一半的時間中還算正常,另外一半的時間中,他要麼萎靡不振,沒辦法提起興趣去做任何事;要麼心浮氣躁,沒辦法專心緻志去做任何事。
“這取決于你的表現。”琴酒冷漠地說,“但你最好不要抛棄你唯一的優點。”
清水真一平淡地點點頭,從書包裡随便抽出一本書。
是大學課本。
他覺得琴酒有點太看得起他了。
“雪莉主動接過了教導你的任務,但她隻會在國内繼續停留三個月的時間,之後,她會回到美國繼續留學。我不打算讓你跟她一起走,所以在雪莉走後,教導你的任務會被交給其他研究員。”
“我和伏特加也沒有閑到每天都來接送你上學的地步,你也不能獨自一人居住,那會讓人起疑心。”琴酒意味不明地通過後視鏡掃了他一眼,“之後我會另外安排人來負責這件事。”
清水真一暗自松了口氣。這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他真的不想經常看見琴酒。他已經習慣了用那副柔弱、堅韌、惹人憐愛的面孔博取其他人的信任,但琴酒,他與其他人不同,更欣賞那些能力超衆的人,即使這種人的性格有些怪異也沒關系。
清水真一可以用他常用的姿态來輕松地面對伏特加、雪莉還有綠川光,但面對琴酒時,他必須走出舒适區,專門針對琴酒來進行表演。
這是一件非常耗費心力的事情。
比如現在,他要讓琴酒覺得他足夠聰慧,足夠狠心,但又不能讓琴酒覺得他太過無情。他最好的回應不是平靜地點頭,不是淺淡地答應。
他需要一個弱點,而他心中的弱點人選也一定在期待着這一幕的發生。
“綠川,”清水真一說,“綠川光,可以嗎?我希望是他。”
“……哼。”
琴酒沒有明确答應,但清水真一知道,他同意了。
保時捷356A平穩地停在路邊,清水真一透過右側車窗,看到鴉羽株式會社的大樓此刻正靜靜地矗立在旁邊。
他拎起那個裝着課本的、該死的背包,跳下車。
好重。
此時他突然開始想念學校的生活。如果是在學校的話,那些同學會沖過來,幫他把書包背到座位上;他的座位永遠幹幹淨淨,課桌上刻着的字最少,椅子也是保存最好的那一個;課後他不需要值日,有人會幫他做好所有事,他隻需要虛僞地、象征性地拒絕一下,然後再半推半就地同意其他人幫他值日的請求,最後再輕飄飄地留下幾句感謝……
“地下二層。”琴酒坐在車裡說,“從電梯裡走出來後,進到左手邊第三扇門裡。”
“好。”清水真一點點頭,艱難地把背包甩到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