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真一推開店門,一邊往外走,一邊報出自己現在的位置。在聽完地址後,琴酒迅速挂斷了電話。
大概,是去聯絡救援人員了吧?
……
清水真一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沒騙賓加。至少他家離杯戶町九丁目并不算太遠。
鋼琴家死前的場景依舊殘留在他腦海中,與另一場令他印象深刻的死亡重合在一起。
槍聲、火藥味、胸口的槍傷、女人臨死前向前伸出的手……
煩悶與躁動過後,是沉悶的抑郁。
清水真一停下腳步,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在這之前,他一直被死亡的威脅壓得喘不過氣來,以至于從來沒仔細想過這件事。
說起來。
……他已經沒有家了。
在他現在行動的路線的終點,隻是一棟熟悉的“房子”罷了。
回到那裡有什麼意義呢?
清水真一感覺背後的書包變得格外沉重。
肩膀好痛。
不太想走動了。
啊,刮風了。
有風拂過他的臉龐,涼絲絲的。
就在清水真一放松下來,決定先休息一會兒的時候——
一張紙,猝不及防地,糊到了他的臉上。
清水真一捏住這張紙,将它從自己的臉上拽下來。
真夠倒黴的。
是傳單嗎?
應該是傳單吧。
他下意識地看向手中的紙張。那是一張白紙,上面隻有簡單的一行字:
「你好!!!」
很好,非常有精神。
大概是……
惡作劇?
清水真一不确定地想。
他朝周圍看了一圈,但并沒有找到可能扔出這張白紙的人。這條街道安靜得不可思議,路上沒有行人,沒有小貓小狗,甚至沒有垃圾。要說在場最像垃圾的東西——
排名第一的是這張白紙,排名第二的則是清水真一自己。
盡管清水真一并不是最開始扔出這張白紙的人,但看着這樣幹淨的街道,他實在不好意思将這張白紙随手扔掉。
他是個很守規矩的小孩,從來不會親手去做那些可能給他帶來麻煩、讓其他人對他的印象變差的事。
于是,他捏着白紙的一角,朝道路另一邊的垃圾桶走去。
白紙開始在他手中劇烈地掙紮——不,既然它是沒有生命的東西,那麼應該說它在清水真一手中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清水真一有些擔心它會被風吹走。
他低下頭。
新的字迹就是在這時,憑空出現在白紙上的。
「不要丢掉我QAQ」
清水真一的腳步一頓。
“不要丢掉我……”他将白紙舉到面前,小聲地念出這句話。
剛才,這張紙上有這句話嗎?
清水真一把紙張翻了個面。他詫異地發現,這張紙上隻寫這一句話,最開始時他看到的那句“你好!!!”完全從紙面上消失了。
大部分人在遇到這種情況時,會因為對未知的恐懼而選擇直接将白紙丢出去,但清水真一沒有動。
将夢境和現實搞混,對于清水真一來說,并不是什麼小概率事件。
他的睡眠質量不太好,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做夢。這些碎片化的夢境有時天馬行空,有時則真實得吓人。大多數時候,那些很真實的夢并不會涉及什麼大事,但偶爾,它們會給清水真一帶來一些小麻煩。
比如說,有時候,他會記錯自己應該吃的藥物的種類和數量。
“這一天還是到來了。”清水真一小聲地自言自語,“我就知道我某一天會徹底搞混。”
這樣的話,這張紙就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了。
我應該立刻扔掉它。清水真一想。
但他盯住句末的“QAQ”,看了又看,隻覺得這三個字母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為什麼呢?他認真地思索着。
很快,他就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這句話的後面沒有标點符号。
清水真一幹脆利落地把書包從肩膀上甩下來,從書包裡掏出筆袋,随便掏了一支筆出來,拔開筆蓋,在“QAQ”的後面加上了一個顯眼的句号。
現在看起來順眼多了。他滿意地整理好背包,再次捏着這張紙往垃圾桶走去。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剛剛跑出來我飛不動我不想被丢進垃圾堆裡求求你不要把我扔進去那裡面很臭很髒總而言之拜托你行行好我會很乖的不要把我扔掉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把我扔掉拜托不要扔掉我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大量的文字以非常快的速度從白紙的一邊往另一邊蔓延,遠遠看上去,就像是有無數黑色的蟲子順着紙張向清水真一的手上爬。
清水真一停住了。
白紙上,蟲子一般的文字迅速消失。清水真一再次檢查了這張紙,這次,紙張上隻留下了一句非常簡單的話。
「對不起。我以後會更嚴謹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