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膜的彈性很好,而且他在液體裡漂浮着,找不到受力點,隻好握住根莖來到卵的底部,從它伸進來的位置進行嘗試。
艾瑞爾不知道這用了他多少時間,他隻知道黑暗中傳來的槍炮聲越來越響,然後很快又越來越輕。
等到那些液體流出,他的雙腳重新回到地面時,已經沒多少聲音了。
暈眩感沒有随着他離開那些液體而消失,好在也沒變得嚴重,不至于走兩步就倒下。艾瑞爾撐着牆壁勉強前行,順着這些柔韌的根莖,去找它們的來源。
這裡是一處巨大的地下洞穴,沒有任何光源,黑暗裡的标簽也不多,最顯眼的漂浮在前面的通道上——
【尼亞的巢穴】
所以,當艾瑞爾順着根莖看到一隻持續潰爛的蜘蛛怪物時,沒有太過驚訝。
此時的尼亞眼睛微微泛紅,正匍匐在地上,尖銳的口器刺進那些根莖,吮吸着裡面的液體。
這根本不是治療。
而是一場獻給怪物們的飨宴。
一場惡心的騙局。
艾瑞爾隻覺一陣反胃,猛地掐住身後垂落的根莖。就在他想再次嘗試将它們扯斷時,一個陌生的男性嗓音突然響起。
“打擾一下,我忘記帶請柬了,雖然這好像也不是什麼正經的晚餐聚會。”
砰!
槍聲驟然響起。
艾瑞爾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眼前就已經被紅色遮蓋。他怔怔摸了摸額頭,發現上面被開了個孔。
“……”
噢,他現在該去死了。
艾瑞爾配合地倒在地上,順便回了個頭,發現來的好像也不是正常人類——哪有正常人類會長一個紅色圓腦袋的。
“嘿,這可騙不到我。”紅腦袋拿出另一把造型奇怪的槍,“幫我個忙,告訴我你會不會爆炸或者别的什麼——我給你換個應得的待遇。”
“……都不會。”艾瑞爾被戳穿也不尴尬,若無其事地坐起來,指了指地面上的根莖,“你想殺死我和尼亞的話,最好先切斷這些東西。”
紅頭罩打量着這個看似無辜的男孩,沒有多少憐憫的情緒。
特警隊配合他和夜翼完成了一次襲擊,卻沒獲得多少成果,不僅是會自爆的死人,那些從地下生長出來的根莖也相當難纏,幾乎輕而易舉地就撕開了肢體,将重傷的人拖入地下汲取他們的血肉,又生長出新的根莖。
可在這裡,它們卻安靜又柔軟。
紅頭罩不知道這是因為那隻蜘蛛,還是因為維爾特夫人不想讓這個男孩受到傷害,但不管哪種情況,都和“明格斯”有關。
說是冷漠也好,自私也好。
他現在隻想殺死這個男孩。
即便“明格斯”似乎在此之前全不知情,即便……剛剛他看上去正嘗試脫離這種古怪的“複活”。
“這就是我打算做的。”
說着,紅頭罩拿出炸彈,随手扔過去。
“做個好夢,别再醒了。”
轟!
爆炸聲再次響起。
“不!!!!”
遲來一步的維爾特夫人驚聲尖叫起來。她無比厭惡那隻怪物,又難以接受它受到傷害,尤其……她的孩子還在邊上。
看着一切淹沒在火光裡,維爾特夫人表情猙獰地盯着紅頭罩,毅然決然捏碎了頭骨。
頭骨頃刻遍布裂痕,湧出更多的血液流入地底。
“你以為這就能結束了?!你以為這就能阻止我嗎!!”
話音落下,火焰中傳出怪異刺耳的尖叫聲。
受到灼燒和爆炸的直接沖擊,根莖瞬間幹枯下去。而進食被打斷的尼亞,卻一下子暴躁起來。
幾丁質外骨骼的銜接處,驟然亮起金紅色的火光,早已扭曲的頭顱上猛地睜開一雙雙全黑的眼睛。
也許是徹底失去人形的緣故,眼睛的數量遠比之前夜翼見到的更多,還充斥着毫不掩飾的暴戾和食欲。
紅頭罩熟練地抛出手榴彈,方向卻是維爾特夫人的方向——也許是這個女人在控制着怪物,就像控制那些屍體一樣。
可直到手榴彈爆炸,尼亞也沒有任何保護維爾特夫人的動作,反倒尖叫着撲咬上來,同時,肩膀、後背的十多根肢節還胡亂刺戳着石壁。
子彈、炸藥确實能對它造成傷害,但也許是之前維爾特夫人捏碎了頭骨的關系,不管受多少傷,它都好像毫無所覺,始終沒能死去,也沒能安靜下來。
它徹底失控了。
發現根莖盡數幹枯,第一時間順着動靜趕來的夜翼看到的就是這狂暴的一幕,他掃了眼周圍:“頭骨在哪?!”
按照他們原先的猜測,毀掉頭骨也許就能阻止這一切。
“——這就是結果!”
紅頭罩艱難地躲開刺戳過來的肢節,和外骨骼縫隙中濺出的火星。
掃了眼現場,相當了解紅頭罩的夜翼幾乎立即反應過來對方做了什麼,當即跳入戰場,試圖分散尼亞的注意,餘光倏地瞥見碎石廢墟中,躺着一個渾身焦黑,卻仍然睜着眼睛的人影。
他好像……活着?
……
艾瑞爾确實沒有死。
這個身體本就已經死去,連呼吸都隻是為了正常點,模仿着尼亞做出來的習慣性舉動。
但他也沒能對外界的動靜作出反應。
在炸彈爆炸之後沒多久,艾瑞爾剛從短暫的昏迷中蘇醒,就發現眼前的标簽全部變成了眼花缭亂的亂碼。
【——&*¥%!!】
像是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腦海中的聲音似乎嘗試着說些什麼,卻大多隻說了些噪音,艾瑞爾隻覺越來越難以保持清醒。
“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動了動嘴唇,勉強給了個回應。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對方到底想讓他做什麼。被脫離那顆卵後,聲音就經常出現,可他一直沒能聽清。
【去%……要*&@#馴服它!】
馴服?
艾瑞爾的眼珠轉了轉,看向完全失去理智的尼亞,和一旁看上去馬上會被殺死的紅頭罩和夜翼。
想到之前尼亞表現出來的樣子,艾瑞爾猜測,吃掉他們之後,應該會回來把自己也一起吃下去。
而“媽媽”……
媽媽應該也沒能想到現在的局面吧。
艾瑞爾其實不太在乎這個身體,否則也不會主動成為晚餐,不過他真的很想知道……尼亞為什麼和那些瓶子裡的“灰”一樣,給他同樣的溫度。
那些灰暫時得不到,而尼亞就在眼前。
艾瑞爾努力動了動手指,一點一點爬出廢墟。
他沒想過要怎麼“馴服”尼亞。
但他很清楚能怎麼解決。
紅頭罩就倒在不遠處,一動不動,艾瑞爾清楚地看見對方後腰上挂着一把匕首。
“……借我一下。”
艾瑞爾盡量讓自己站起來,走到紅頭罩身旁,俯身拔出那把匕首,沒想到對方居然沒死,甚至還有力氣說話。
“你,咳咳……你想做什麼,用你自己喂飽它?”
“不,我去學點有用的東西。”
艾瑞爾敷衍着,直起身輕聲喊出那個由他給予的名字。
“——NIAH.”
蜘蛛模樣的怪物突然停頓下來,口器顫了顫,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流出了黏稠的分泌物。
它餓了。
艾瑞爾見狀,主動迎上去,就像每一次喂食時那樣,翠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發着光。
見食物送到嘴邊,尼亞毫不猶豫撲咬上去,然而,口器咬下的一瞬間,艾瑞爾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用足夠堅定的語氣說出了兩個發音怪異的單詞。
“——”
畸形的蜘蛛無端停頓住,連口器都不再發出怪異的聲響。
艾瑞爾體會着這種從未有過的掌控感,将匕首刺出。
一絲不苟地剖開了它的胸腔。
【你——你做了什麼?】
腦海中的聲音在這個瞬間清晰無比,驚愕地質問着他。
“就像你說的,我在馴服它。”
艾瑞爾面無表情地挖出那顆嬌嫩、鮮紅的心髒。
“原來是這樣。”
他輕聲自語着。
此時,标簽恰好恢複正常。
心髒上,正漂浮着和那些“灰”差不多的内容。
【一顆獲得了艾瑞爾骨灰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