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題了的伍愛華尴尬地咧咧嘴,開始給自己圓場:“這些刑罰實在是太殘暴了,為了大家的心理健康,我在這裡也不再多說,讓我們回歸之前的話題,女性地位的下降和臣子地位的下降都是緩慢發生的,主要是因為封建集權。”
“很多觀衆應該都聽說過,女性不是一種性别,而是一種處境。”伍愛華說的時候,閉了一下眼睛:“對于封建時期的臣子而言,他們面對君王,處境就猶如女性面對丈夫,而這種處境是一層一層壓下來的。”
“唐朝科舉制度還沒有那麼健全的時候,很多士子都會提前給達官顯貴和文壇名人投卷,”伍愛華不由說道:“當時很有名的一首閨怨詩就是投卷詩,《近試上張水部》,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文人臣子非常喜歡通過閨怨詩将自己類比成女子,而君王上官類比成丈夫,就是因為女性這一種處境和他們在低位時非常相似。”
伍愛華在這個話題上又發散了一會兒,認為自己确實不能這樣下去了,再繼續發散下去,今天都說不完典妾和這期視頻的重點!
所以伍愛華趕緊圓回來:“這也是我們讀馬克思主義哲學時經常看到的一句話: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那麼宋朝是出于怎樣的經濟基礎,才讓未婚女子都敢去當典妾,而不怕自己被鄉鄰唾棄甚至浸豬籠呢?”伍愛華此時終于松了口氣:圓回來了!
圓回來了的伍愛華此時繼續說道:“這就要提到宋朝發達的商業環境了。”
“宋朝商品經濟繁榮,典型就是宋朝取消了唐朝的坊市制度,有很多通宵營業的瓦子酒樓,在這種情況下,民事關系的複雜程度超過了原先法律能夠規制的範圍,所以很多新的法律就應時而生,宋朝也頒布了我國曆史上最多的關于民事關系的單行法。”
“這些單行法包括了非常多的方面。”伍愛華拿出來還沒給學生講的大綱,說道:“類似物權法、合同法、婚姻和繼承法、不動産權制度、稅收制度、市場監管制度,都在宋朝産生雛形或者發展壯大。”
“比如物權法,宋朝對所有權進行了确認和保護,包括動産和不動産,當時的不動産包括田地宅院,和現代的差距并不大,動産除了我們常見的物品、金錢之外,還包括了奴婢。”伍愛華解釋道:“而典當,就是基于物權的一種模式,現代法律将其稱之為所有權上的他物權。”
“因為奴婢是動産的一種,所以可想而知,奴婢也是可以典當的,”伍愛華搖搖頭,歎氣道:“有句話說,妾通買賣,就是說作為主人對妾具有物權上的所有權。”
“而典妾和典妻,就是因為将女性作為一個物品,所以在經濟流通的情況下,将物品質押出去。這種質押自然是需要合約的,而宋朝時期完善的契約制度也給人提供了基礎。”
“很多人都奇怪,明明朝廷三令五申禁止典妻,為什麼還有人敢違法呢?”
“這是因為封建社會的異化,所以他們不承認人的人格權和生命權,卻承認人的物權和作為商品的經濟價值,”伍愛華忍不住說道:“奴隸制在周朝滅亡就應該被封建制度取代了,但是奴隸卻一直存在,甚至因為所謂的‘教化’,将奴隸的範圍一再擴大。”
“以前的奴隸制時期,如果需要奴隸,那麼還要對其他部落開展征戰,打赢了之後才能将其他部落的人俘虜過來成為自己的奴隸,而後如果需要奴隸,還需要用銀錢購買,或者讓奴隸生下小奴隸。”伍愛華一聲冷笑:“但是自從将孔子學說改寫地面目全非的所謂儒生上台之後,需要奴隸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隻要娶一個妻子,那麼妻子就是自己的奴隸,隻要生了孩子,那麼孩子就是自己的奴隸。”
“儒家思想之下,東亞地區的父權制成為壓在女性和年輕男性頭頂上的一座大山,不同的是男性會有成為奴隸主的機會,而女性原本還有一點權力,而後逐漸喪失殆盡。”
“有人可能要問,博主你之前還在說,古代的妻子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沒有地位,那為什麼古代男人還能夠典妻?”伍愛華說着:“那是因為我們之前描述妻妾制度的時候,說了妻子有地位,而古代能夠納妾的階層,和需要将妻子典賣的階層,本身就不是一個社會性質,這種差别和現在南亞某國家生活在現代的人群與生活在貧民窟的人群之間的差别有相似的地方。”
“對于生活在現代文明的人,他們要遵守的是現代文明的玩法,而對于貧民窟的人,他們遵循的是弱肉強食,”伍愛華類比道:“古代中上層階級就是文明的玩法,而且夫妻關系或者有聯姻的利益約束,或者是在科舉制度等模式下先貧賤後富貴,有着對于聲名的要求,所以他們必須、也一定會尊重妻子。”
“試想,你作為一個高層管理,有的是人願意哄你奉承你,家裡也有管家保姆保安,不開心了可以外面找情人,這種情況下,為什麼要去奴役妻子和孩子?你有那麼多人可以奴役,除非和妻子有仇或者自己本身有心理疾病,不然肯定是盡量滿足妻子的需求,為孩子提供好的生活環境與教育環境,培養孩子成材,享受妻賢子孝的美滿家庭生活。”伍愛華一聲嗤笑:“而隻有本身在外面一直受氣沒辦法排解,又不懂得自我排解隻會将氣發在家人頭上的人,才會抱怨妻子不夠能幹、孩子不夠乖巧、嶽父母不能提供幫助。”
“當然,這些男性也是少數,大部分的平凡夫妻還是能夠互相體諒、互相扶持的。”伍愛華又強調了一下:“古代會典妻的,其實也是少數,大部分娶妻之後都會共同奮鬥,努力耕種做工的。”
【太真實了】
【可不是嘛,如果在外面一直被捧着,誰會沒事對着自己家人發火啊,又不是有病】
【有時候就是在外面受了太多委屈,回到家裡才容易一點就炸】
“所以典妾,是一個經濟問題,因為底層百姓沒有其他的生産資料,沒有可供他們剝削的對象,但也并不僅僅是一個經濟問題,這也是父權制在女性身上的彰顯,是将女性的生育能力和性作為一種交易物。”作為一名女性學者,伍愛華總是不可避免地關注這方面,于是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典妾和典妻本質上與逼良為娼其實沒有區别,一個長期一個短期而已,而我相信,宋朝的皇帝和上層官員都明白這一道理,所以将典妻這種事情非法化。”
“怎麼能說沒有區别呢?娼妓和良家女性能一樣嗎?”部分宋朝人不能接受。
朱熹和二程作為影響了後世幾百年的思想家,自然是聽懂了伍愛華隐藏的含義,但是幾人卻并不贊同伍愛華的說法:“君臣父子倫理綱常,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逼良為娼是逼着做的,不是說很多未婚子女自願典妾嗎?典妻的那些,也許妻子也是自願的?】
【這兩個還是有區别的吧?】
不僅僅是古人,彈幕上也有現代的觀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