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鳴落到鐘離懷裡,隔着他,鐘鳴遙望那石質的、燦金色的岩槍,神情滿是向往,師父果然好厲害。
那柄岩槍粘了血迹,鐘離也并不覺得有要拔出的必要,當着所有人的面,那槍便化作金光,直接消散了。
剛才唱着的戲曲聲此刻也停了下來,聽着他們淩亂的腳步聲,大概是發覺了屋内的變顧,一個兩個開始往外逃命去了,半響,隻餘下老管家的哭嚎,一直等到他平靜了幾分,鐘離才慢悠悠地走過來。
“老人家,這裡到底發生了何事?”
這素來遠近聞名的富庶鎮子變得如此蕭條,而他捏住的這個神魂,看起來他不是真身,而是奪舍。
“大約半個月前,我們老爺馬上就要告老還鄉了,按理說新任官員即将走馬上任,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誰知、誰知天降禍事,那日一柄殘劍自天而降,落在了這府中,這一切,自它開始就變了!”
殘劍?大約是這魔修依靠殘劍護住自己的神魂,一落地,為了不消散,自然奪舍了離他最近的人,這位知縣大人就是那位倒黴者。
“然後呢?”
“然後,然後一切就變了,老爺也變了,他變成了吸食人血的魔物,到處抓捕青壯年,本來我也是要死的……”
但是他太老了,那個魔物說他味道不好,又兼之他假意倒戈得格外誠懇,那之後,他幫着這魔頭抓人,卻從中周旋了幾分,大多數年輕人隻是被取血,尚且被圈養在地牢,沒有生命危險。
如今,仙人自天而降,解救了他們,老管家抱着懷裡的屍首,老淚縱橫,複又趴伏在地。
“感謝仙人伸出援手,今日我也無顔活下去,新來那位知縣就被關押在地牢之中,萬望仙人主持大局……”
鐘離心中暗道不好,向前走幾步,卻見那老管家已經倒了下去,和他主子的屍體躺在了一起,大概是口中含了些毒藥,早就決心尋思了。
鐘鳴也愣住了,他将腦袋探出來,面色上也很是疑惑,活着的人,為什麼說死就死了呢?
“師父?”
鐘離輕歎一口氣,他大概,也是因為覺得自己是幫兇,無顔再面見鎮上之人,亦有主死仆從的想法,才會如此吧,人性如此,好壞參半,以這位老管家的打算來看,即使鐘離今日不來,過不了多久,他也會選擇與那罪魁禍首同歸于盡,隻是個早晚罷了。
但他捕捉不到神魂,想必那時候,這魔修不過是換了個地頭,強占了身軀,再現今日之景。
“走吧,鳴兒,那是他最後的選擇,現在,我們去地牢救人。”
鐘鳴不太明白,鐘離也不需要他一朝一夕就能想清楚那位老管家今日的選擇,總歸還是個孩子呢。
建在這府邸地下的地牢之中,一扇一扇大門裡關着全鎮大部分的青年 ,還有些過路的無辜之人,如今雖然臉色蒼白了些,但還好好的躺在這裡,也是多虧了那位老管家的功勞。
鐘鳴走在前頭,他一進去的時候,地上的人眼裡都是痛恨,對此刻身在地面上那位魔頭的痛恨,看着鐘鳴輕松無憂的眼神,他們還以為這小孩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直到鐘離走進來,金色的波紋随手蕩開,牢房上的鎖頭全被震落,地上好些人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出來吧,那魔修我已經除了。”
“什、什麼?”
“我們得救了?”
“那魔頭死了,哈哈哈哈哈,他死了……”
“爹、娘,我得救了,我得救了哈哈哈哈……”
…………
大喜之下,他們甚至顧不得鐘離兩人,他們隻知道自己得救了,腦海裡的執念驅使着他們逃出這裡,壓根顧不别的。
一窩蜂的人湧出來,他們雖然因為失血過多,時而頭暈目眩,但是即使是爬,他們也不願意再呆在這裡了。
鐘離拉住鐘鳴站在角落之中,看着那群人争先恐後的沖出了這裡,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這地牢裡已經是一片空曠了。
“咳咳——”
最裡面的房間,一道止不住的咳嗽聲傳了出來,鐘離一回頭,便見一位扶着地牢的牆壁才堪堪能站起來的青年,他一邊緩慢挪動,一邊捂着胸口,看起來很是病弱。
“多謝這位公子咳咳咳——解救,解救一方,在下百靈鎮的新任知縣,在此謝過了。”
他說着,揖了一禮,唇色白的毫無血色,看起來身體本就不太好。
看見這位青年,鐘鳴愣住了,他對那些少數給予自己善意的人,向來記得很是清晰,他來都城的路上,剛剛被人搶走了身上的玉佩,還被打了一頓,身無分文,差點餓死,是這個青年撿到了在路邊的他,還施舍給了他大半幹糧。
“是、是你!”
鐘鳴也有些激動,他站了過去,這一路上,得到的為數不多的善意在他心中異常珍貴,而那些對他報以善意的人,他也決計不會忘卻。
這病弱青年倒是有些發愣,他覺得自己沒見過這樣鐘靈敏秀的小公子啊。
流浪途中的鐘鳴一身髒污,看起來就是不是哪裡來的小叫花子,如今這樣一身貴氣的衣裝,長得唇紅齒白的,别人打趣說這是哪裡來的小仙童,自然與過去有着雲泥之分了,這誰能認出來呢。
“你此前救過我,還給我吃的。”
鐘鳴一邊幫他回憶,一邊回頭看向鐘離,有些害羞地又躲回了師父身邊,當初結下的善緣,不恰恰好報在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