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客君仰面躺在石頭上,左腳搭着右腳,晃來晃去,悠閑自在。
“師兄!”一人自門内跑出來,氣喘籲籲道:“宗主叫你們快進去!”
陳免跳下石頭,瞧了眼師弟,連忙一把拽起,“快走!”
安客君也顧不得悠閑了,邊跑邊整理形象,不知為何,自年少起他就打心裡敬畏師父,他向來無法無天,唯獨見了師父就乖得緊。
大殿之上,玄昆宗宗主落沉仙尊負手而立,聽到二人跑進來,微微偏着身子睨過來,不怒自威,一個犀利嚴肅的眼神就讓安客君腿肚子發抖。
“弟子南明。”
“弟子離淵。”
“拜見師父。”
陳免輕輕一扯師弟,安客君“噗通”一聲巨響跪在石磚上,響聲回蕩在空蕩的大殿。
陳免:“……”我隻是輕輕一拽。
安客君低着頭龇牙咧嘴,他本就精神緊張,被人一拽就砸在地上,疼死他了。
“你二人這一年有何收獲?”落沉轉身,他着一襲藏藍道袍,負手從台階上下來,無形的威壓慢慢鋪散開來。
兩人悄悄偏頭對視,都輕輕呼出一口氣,便擠眉弄眼的示意對方先回答。
最後僵持不下,陳免率先起了頭。
“看得出來,你們在撫仙學宮收獲頗豐,”落沉的目光沉沉的落在跪姿懶散的紅袍少年身上,又緩緩開口,“離淵,你性子頑劣,到了仙都也不知收斂,給先生們惹了這許多麻煩事,你可知錯?”
安客君把頭低的不能再低,原來還真有人把狀告到師父這,他有些氣憤,但隻能悶聲悶氣道:“離淵知錯。”
“你與蒼嵘的比試我也有所聽聞,雖是輸了,但雖敗猶榮,沒給玄昆宗丢臉,就小懲一下,”落沉眼裡沒有任何波瀾的說道,“今夜去思過堂跪上一宿吧。”
陳免心一緊,思過堂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裡面有不等階的魑魅魍魉,需得時刻警惕,稍有不慎,就會丢掉半條命,這算小懲?
他立時就要直起身為師弟求情,卻被身旁之人拉住了,他餘光看見師弟極輕的搖了頭。
“離淵,你要知曉,早慧易夭,你需得打磨心性,學會收斂,不可太過張揚,為師都是為了你好,你可别忘了十年前的事……”落沉搖了搖頭,聲音沉重哀傷。
安客君臉色微變,捏緊了衣袍,竭力壓制着情緒,他俯身磕了頭,一字一頓,“徒兒知曉了,師父放心。”
十年前的雨夜,是他一生的夢魇。
這夜,思過堂外風雨飒飒,驚雷照亮了堂裡的昏暗,微弱的燭光搖搖晃晃,最終不堪斜風,徹底滅了。
魑魅魍魉圍繞在安客君身邊,雜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擾亂了人的心緒。
“不得好死!”
“嗚嗚嗚,我好疼啊!誰來救救我?”
“好大的火!好熱,好熱!”
木質地闆縫裡滲出了水漬,跪着的地方陰冷潮濕,骨頭縫裡都是寒意,攥緊的拳頭上骨節青白,凍得瑟瑟發抖。
背後是火燒般的溫度,烤的人後背流汗。
忽冷忽熱的感知折磨着堂裡跪着的人,不得安甯。
安客君杵着地闆,眼眶發紅,眼眸深處透出一點紅,他沒有任何知覺的倒在地闆上,像是快要瀕死一般,嗚咽兩聲,他的瞳孔竟是變成了豎瞳,但他沒有察覺,隻感到眼前的視線似乎明亮了許多,他轉着眼珠子去看四周,緊緊蜷縮起身子,惡狠狠地低吼幾句。
“滾!離我遠點!”
“離淵?”門縫裡傳進來幾聲呼喊,“離淵?”
是陳免,他不放心師弟,便來門外守着,他與離淵自小一起長大,說是親兄弟都不為過。
安客君敏銳的轉身,像條小狼崽一般小心翼翼的應了一聲,“我在,師兄?是你麼?”
“是我!你别怕,我就在門外,明早我把你扛回去,放心吧!”陳免語氣輕快,似乎在思過堂算不得什麼。
安客君眨眨眼,瞳孔變回正常,他顫抖着吐出一口氣,艱難地挪到門邊靠着,膝蓋早已被凍得麻木,後背卻被火燎的生疼,他額頭抵着門,嘀咕道:“師兄,我怕黑,我還怕疼。”
“嗯?怕疼?”陳免聽着門後的人咕哝了幾句,隻聽清了“怕疼”,他頓了頓,道,“師兄知道,離淵最怕疼了,這門現在開不了,明早我給你親自上藥。”
“師兄,師父是不是讨厭我?那麼點小事他就要罰我,但他明早定會來看我。”安客君甕聲甕氣的說着,手指輕輕扣着門框,被突出來的倒刺刮傷,他微微清醒了些。
陳免心間有些酸澀,其實他也覺得師父對離淵太過嚴格了些,但師父又總是會不經意的流露出對離淵的好,以至于離淵記打不記吃,他微微歎氣,安慰道:“肯定不是讨厭,他隻是比尋常的師父更嚴厲。”
“師兄,我想吃你做的烤雞,你明天給我烤。”
“行,還有什麼要求,都滿足你。”
“唔,你明早背我回去,我膝蓋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