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蝶魄劍下,他固執地問:“仙尊,你要殺我麼?”
今生衛家山林,他輕笑問道:“仙尊,你要殺我麼?”
前塵往事如流水,模糊了今生界限,翻起了心底枷鎖,他本以為他早忘了前世的記憶,未曾想,竟還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兩世交錯,大夢一場,醒來仍是一片怅惘。
終究是,南柯一夢。
冰床上的人倏然睜眼,桃花眼裡閃過一絲猩紅,旋即便被壓下,隻留下一片死寂。
眼眸輕輕轉動,渙散的視線逐漸聚焦。
良久,躺着的人低笑一聲,笑裡帶着淡淡的嘲諷。
安客君撐坐起來,他随意的瞥了眼四周,發現這是一處洞府,洞内冰天雪地,寒氣逼人,卻靈力充沛,仙氣缥缈,是個閉關養傷的好地方。
身下是張冰床,絲絲縷縷的寒氣滲入血肉,慢慢的修補着他的身軀。
他垂眸内視丹田,發覺先前與那些魔頭對陣的傷已經好全了。
也不知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哦,對了,誰把他弄到這的?總不能是蘇臨舟吧?他一個魔頭,人家願意碰他麼?
不欲多想,安客君果斷下床,他給自己換了一襲寬袍紅衣,暗紅色腰帶随意一系,走動間勁瘦的腰身便顯露出來。
他若有所思的低了頭,半響,輕笑一聲。
前世年輕氣盛,偏愛這一類鮮豔的顔色,穿上可謂是意氣風發,而今再次穿上,嚣張豔麗的顔色硬生生被他森寒詭谲的氣質給壓了下去,配上他滿頭銀發以及額間那抹魔紋,乍一看竟有種邪佞妖豔的感覺。
他緩緩走出洞府,洞口的靈力屏障微微浮動,蕩出一圈圈漣漪。
結界的主人應當知道他醒了吧?
安客君走出洞口的那一瞬間就愣住了,看着面前的白梅林子,他想起了夢裡的那人,手指微蜷,他輕歎一口氣。
原來真是那人将他帶回來的。
昏睡期間往事浮現,諸般過往相較而今太過美好,美的有些失真。
他勾起唇角,眼底卻是一片枯竭。
良久。
安客君擡手折了一枝白梅,任憑雪花片片落滿肩頭。
——
寒霄殿主峰。
“蒼嵘,你确定要在仙都清談會上爆出身份?”承桑揣着袖子,望着天邊的浮雲。
之前隻是在宗内宣布他重生,為的方便行事,而今若是在修真界宣布,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五百年前神魂盡散,連轉世都不可能存在,又哪來的重生呢?
身旁的人一襲鲛紗白袍,頭束玉冠,目光清冷缥缈。
“嗯。”
承桑點頭:“行吧,你既決定好了,就由你吧。”
蘇臨舟側頭看過來,“師父,你就不好奇麼?”
“好奇呀,但你向來有自己的打算,為師就坐着看戲好了,”承桑揣着袖子往殿裡走,笑呵呵的,“宗内事務就交給你了,為師年紀大了,你替我多分擔點。”
他忽的轉身,朝絮夢齋那座峰輕輕一點,笑道:“還有你帶回來的人,看好了。”
承桑話語剛落,蘇臨舟識海就輕輕一蕩,結界被人觸動,看來是那人醒了。
他回身看向絮夢齋,輕聲道:“我怎會看得住他呢?”
踏上白雪覆蓋的青石磚,蘇臨舟一揮袖,峰上的雪花便小了許多,他沿着青磚往後邊走,穿過白梅花林,就見到了洞府門口的一抹紅影,恍若當年的那個火紅團子,想到這,他的心尖一顫,便站在了原地。
那人紅衣灼灼,白發垂落肩頭,額間魔紋妖豔,手上拿着一支白梅,滿山風雪白梅相襯下,就像是美人身處畫卷之中。
小雪輕悠悠的落下,落在人的肩頭。
蘇臨舟頓了許久,久到那人察覺到他的視線後擡眼看了過來,滿眼蕭索孤寂,早已不複當年。
他眼皮輕顫,走過去,輕聲道:“落雪了,随我去齋裡。”
“……好,”安客君輕聲應了應,他踏上青磚,跟上前面那人的步伐,氣氛很安靜,他蓦地開了口,“這是絮夢齋?”
蘇臨舟道:“嗯。”
片片白梅花瓣随風落下,穿梭在無言的兩人中間。
薄霧氤氲,日頭落下,打着旋轉的光柱,一片寂靜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