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無言，直至進了絮夢齋，靠着窗相對而坐，案幾上小火烹茶，白汽缭繞，眼前人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桌邊一隻瓷瓶裡插着新折的白梅。

正當安客君還在怔愣思考說點什麼的時候，眼前人已經開了口。

“離淵，好久不見。”

他将視線上移，對上了蘇臨舟清冷平靜的眼神。

這份獨特的靜谧竟是由蒼嵘仙尊打破的。

“是啊，好久不見。”安客君慢慢重複一遍，他忽的輕笑一聲，好奇的問道：“蒼嵘仙尊，你為何要将我帶回寒霄殿？”

不是殺我，還能是什麼？

其實他更想問這人為何會重生，可他卻不自主的躍過這個話題，問了一個很莫名其妙的問題。

蘇臨舟吐出兩個字：“做客。”

做客？

你騙鬼呢！

安客君氣笑了，他就知道，要想從蒼嵘仙尊嘴裡問出一個為什麼來，壓根不可能，他懶散的一歪，靠在窗棱上，道：“鬼信。”

蘇臨舟垂眼拿起茶勺慢慢往一旁的杯子裡舀茶，問：“你的傷如何了？那日我去找你，敲門沒人應，就發現你暈倒了。”

安客君微微一笑：“托仙尊的福，好得很。”

他一口一個仙尊，不知有沒有膈應到蘇臨舟，倒是叫的自己都膈應了

蘇臨舟眉梢微動，不說話了。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安客君突然有些後悔，他搓了搓手指，讪讪道：“我睡了幾日？”

蘇臨舟直直看着他，道：“三日。”

“三日？！”安客君驟然直起身，眼底驚愕，心想自己這一覺可真長……

蘇臨舟眼裡閃過一絲玩味，而後平靜問道：“怎麼？”

“我想出去走走，可以麼？”安客君擡眼詢問。

蘇臨舟微微眯眼，半響，他應道：“好，我陪你。”

也不知逛到了何處的山峰，穿行其間，蓬松的雪被踩得咔咔響，留下一個個腳印。

安客君落後幾步，望着前面那人的背影，他淡淡一笑。

記得前世，他似乎也常常拉着蘇臨舟陪他閑逛，尤其是那家茶樓，聽着說書，品着茶，在茶香中睡過去，然後再被蘇臨舟叫醒，迷迷糊糊地回去。

“你在想什麼？”清冷的聲線将他拉回現實。

安客君回神，他微微蹙眉，心道自己怎麼睡一覺後還頻繁地憶起往昔來了，簡直是敗壞他的興緻，他給自己捋了捋心情，笑道：“我在想，我前世怎麼死的。”

蘇臨舟駐足回望，眼底似有不解。

“我記不清了，”安客君笑起來，卻笑不及眼底，“傳聞離淵仙尊自甘堕落，修習禁術，堕入魔道，殺了許多人，包括你，然後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蘇臨舟眉心一蹙，沉聲道：“你明知我不是被你……”

“我真的忘了，”安客君一臉平靜的看着他，“萬箭穿心，死的那麼慘，誰願意記得？”

蘇臨舟眸色一冷，迎着山風，他默然而立，良響，他忽的道：“忘了也好。”

血染長階，兩廂對望。死的那麼慘，忘了确實好。

安客君眼皮輕顫，他低低笑了一聲，輕聲問道：“蒼嵘，你猜我昏迷的這三天夢到了什麼？”

“什麼？”蘇臨舟聲音微啞，直覺告訴他，離淵接下來要說的話會令他心顫。

“蘇臨舟，你入了我的夢。”

安客君牽了一下嘴角，眼底卻一片平靜：“大夢一場，隻覺心累。可我還是想對你說一句話。”

不等人問，他就自顧自地開了口：“五百年不見，蒼嵘，别來無恙。”

“你要走？”蘇臨舟頓感不妙，他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抓人。

但安客君早已預判，他腳步一轉，轉到了山崖上，背對懸崖，他擡眼輕笑：“仙尊，你留不住我。”

音落，一道法陣轟然運轉，山崖猛地一抖，裂出一個大口子，古老的氣息自裂縫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