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你似乎很不喜歡我。”在那個下着小雨的下午,帕爾在花園裡又一次見到了那位陰沉嚴肅的黑發男人。此時帕爾正在白玫瑰花叢邊散步,很沒品地點評道:“這裡的花圃設計得真的很聖潔,相信我,我非常想要邀請這位花藝師來裝飾我的葬禮。”就在她滿嘴跑火車地自言自語時,她注意到,下午那位闖入客廳——用闖入好像并不恰當,這似乎本來就是對方的宅邸——又出現在她身後了。
“這是亞利斯塔的母親曾經最喜歡的顔色。”伯特利魂靈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帕爾身後,把她吓了一跳,本能地退後一步,結果直接撞進了黑發男人的懷裡。對方似乎很守禮節,并沒有伸手去扶她,于是少女隻得自己重新站穩。
“哦,抱歉,無意冒犯。”金發的少女嘟囔道,“不過友情提示,人類走路是應該弄出點聲音的。除非你是一隻黑貓,那樣還更讨喜一些。你知道,我以前養過一隻全黑的暹羅貓,因為我們那邊實在是太冷了。”她習慣性地伸出一隻手來比劃。
名為伯特利的黑發男人沒有接她的話茬,而是冷淡地颔首。但是他并沒有離開,而是若無其事地,安靜地走在帕爾的身側,仿佛這隻是一場尋常的午後散步,這讓少女反過來感到不自在起來。或許伯特利正是那類能夠應付帕爾這樣跳脫人類的人。
“亞利斯塔小時候也是這樣别扭的性格嗎?”帕爾随意地挑起了這樣一個話題,“感覺他總是難以坦率地表達他的情感,明明他在詩歌裡表達的感情是如此激烈來着。他不會把文學當成他唯一的愛人了吧?”少女以天真而略帶嘲諷的語氣發問,試圖引起伯特利的不快——畢竟她總感覺對方在微妙地冒犯自己。她一向是個不會把反擊留到明天的人。
“那你呢?你似乎也比你展現出來的要陰郁數倍。”伯特利輕描淡寫地把這個難以回答的問題抛回給了少女。此時,陰郁的雲逐漸籠罩了玫瑰園上方的天空,似乎暴雨将至。在風掀起的寬松袖口下,伯特利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注視着帕爾蒼白而布滿傷痕的手臂。上面橫亘着的,新鮮的,暗紅色的扭曲傷口,令人為之心驚,但伯特利卻好像見怪不怪似的,并沒有不禮貌地讓自己的視線在其上過多地停留。
帕爾注意到他這微妙的反應。“哦,所以你調查過我。”她饒有興緻地說,“不錯,很有勇氣,竟然敢調查一位和極光會有深度牽扯的人。你不怕明天你們整個家族都直接憑空消失嗎?”伯特利知道她在開玩笑,因此并沒有對她這番無聊到自大的言論發表什麼回應。
“我隻是做了一些作為亞利斯塔監護人應盡的責任罷了。倒是你,接近亞利斯塔的目的并非如此單純吧。”黑發男人語氣平淡地說,但總讓帕爾疑心這是一句針對自己的嘲諷。
這時,伯特利注意到到她脖頸上幾處暧昧的紅色痕迹,于是頓住了沒講完的話語,有些不自然地撇開了視線。
帕爾看到了他尴尬的神色,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嗤笑,“你不害怕我的傷疤,卻害怕這些,嗯,無關緊要的痕迹嗎?你們家人都是清教徒或者苦修士吧,否則怎麼會純情成這樣呢?”
此時天上突然又開始下雨,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帕爾于是扯着黑發男人一起往花園一角的庭院裡跑,不經意間握住了男人冰冷的手腕。
“傷疤,是怎麼回事?”帕爾沒想到的是,伯特利并沒有避開這個敏感話題。他們英國貴族不都很在乎社交禮儀的嗎?帕爾有些困惑,但并未感到冒犯。或許那些對她這些反常避而不談的人才是真正冒犯了她吧——于是她神色尋常地回應:是一些常見的精神問題。
或許再問下去會有失禮節,但伯特利不知怎麼的,表現出了些許與他本人性格不符的擔憂。或許帕爾正是一個能輕易赢得所有人好感的人,也正是因為如此,自認理性的人對她在一開始總是會産生類似的警惕,正如他們發現自己會無法抑制、無可救藥地産生某些多餘的情感,而這一點意味着失控。
"嚴重嗎?"于是黑發的男人這樣問道。問完,他甚至産生了一種久違的忐忑,似乎自己一部分的脆弱也在這樣暴露在外了。難怪亞利斯塔面對她總是有種局促之感,伯特利想。她簡直比最完美的魔女還要更能操控人心。
“還算好吧,我有在吃藥了。”帕爾微微笑着回答,“實際上,詩人的精神問題也是很普遍的——亞爾也應該多注意這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