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伯特利未曾想到的是,他們幾乎想認識很久的親切朋友那樣普通地閑聊了起來,并且度過了頗為愉快的幾個小時。
“反正,或許我不明白愛情,但我明白什麼是恨意和傷害,而我并不是為了那種負面的情緒去接近他的。”他們倆坐在有着白色圓頂的涼亭裡,帕爾濕漉漉的發尾弄濕了白色的襯衣,讓它變得有些透明。伯特利見狀,默默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她。帕爾倒沒有覺得尴尬,很自然地伸手去接,笑眯眯地說,"謝啦。"
伯特利目不轉睛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深邃的藍色眼睛裡隐含着某種複雜的情緒。他不知道那是擔憂,還是一種單純的吸引和墜落,從這些特性看來,少女的存在與黑洞及其類似,也難怪伯特利覺得她是一名危險人物。但是她又過分純粹,純粹到你很難想到她與任何惡意相關。
大約過了幾個小時,雨停了,天色也暗了下來。于是帕爾像個天真的孩童那樣,邁着歡快的跳躍步伐走出了庭院。她雙手背在身後,走到一半,回頭看着依舊停留在亭中的黑發男人,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個令他目眩神迷的微笑,好像黑暗中遙遠的火光,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雨水澆熄,但依舊自顧自地閃耀着。
晚上,他們三人像往常一樣,安靜地坐在一起用餐。亞利斯塔和伯特利分别坐在長桌的兩端——大概是平時這個家裡隻有他們兩人吧,于是帕爾在第一天來的時候,就端着盤子擠到了亞利斯塔身邊,并且還把自己不愛吃的菜全部扔進對方的盤子裡。
“我可不懂你們英國人的貴族禮儀!”帕爾那時對露出些許詫異表情的仆從這樣嘟囔着,惹得亞利斯塔短暫地笑了一下,又偷偷去看對面黑發男人的神情,發現對方好像并沒有注意到這裡。
但今晚的氣氛有些奇特。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從不視線對視的帕爾和伯特利兩人,似乎表現出了一些熟稔的氣氛。亞利斯塔卻不知道如何表達他對此的困惑之情。說實話,伯特利和帕爾關系好起來,他應該感到高興才是,他不是一直都擔心自己的家人不能接受帕爾嗎?
“那是我和伯特利卿的秘密嘛。”回到房間後,帕爾靠着床頭在随意地翻看一本書,注意到亞利走過來,她懶洋洋地、故意用暧昧的語氣回答了他的疑問,就好像她某種奇怪的三角戀小說看多了一般。亞利歎了口氣,他早該知道,别指望從帕爾口中聽到什麼正經回答。
帕爾似乎是困了,躺倒在床上,手臂随性地舒展開來,幾乎占據了大半的床。在昏黃的光線下,亞利斯塔突然注意到帕爾手臂上新鮮的傷口,已經用厚厚紗布蓋住了,但礙于凝血問題,大部分還在往外滲血。
“這是怎麼回事?”他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問。他并非不能理解某些精神問題下的自殘行為,但是帕爾明知自己有凝血障礙,這樣的舉動隻會使她靠近死亡。
“我要是死了,你會跟我一起殉情嗎?”帕爾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隻是閉着眼睛,似乎快要睡着了,于是含糊不清地說着,“肯定會的吧,畢竟你可是心甘情願和一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女人談戀愛的那類人啊。誰能說你的自毀傾向就一定比我輕呢?”
于是亞利斯塔在她的話語中沉默着,隻是歎了口氣,然後熄滅了燈。
在那個清晨,淩亂的房間裡,金發的少女乖順地坐在凳子上,長長的頭發垂在膝蓋上,完全看不出來前段時間,她還拿着剪刀對準自己的手腕。她看起來總是很乖順,但是垂下眼睛不說話的時候,總能給人帶來莫名的恐懼感,仿佛她正在對你進行一場無聲的審判,就好像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在對這世界上所有肮髒的一切的一個指控。亞利斯塔看着她灰色的眼睛,在黃昏的陽光裡折射出水晶那樣漂亮的光澤,讓他的呼吸停滞了幾秒。
“如果要最終還是要走向末路的話,就讓我們兩人一起走向末路好了。”金發少女用剪刀無意識地戳着胸前從睡裙中裸露出的一片皮膚,那上面很快就泛起紅痕。她在金色的晨曦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仿佛能讓人暫時忘卻前路的一切陰霾。就算前面隻是陰暗的墓穴,他們也不會在前行的途中有片刻猶豫。
想到這點,亞利斯塔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就好像此刻,他可以放任自己從山巅下墜,即便山腳下沒有任何人在等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