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孺舉起酒杯和衆人一一碰杯,爽快地一飲而盡,“諸位,在下與聞兄有話要說,失禮了。”
他的态度謙遜,舉止有禮,圍在他身側的人大多竟沒有感到任何被輕視之意。
“那某就不打擾徐兄了。”一位學子飲下杯中酒,頗有眼色地說道。
其他人左右互相對視一眼,也如此從徐令孺的身側離開。
“徐兄如此身份卻不自傲,實在是令人敬佩,不愧是徐閣老的兒子。”
聽到此人所說,他人紛紛贊同點頭。
聞瑎正在和同為洛泉的一名同期進士聊天,兩人談到家鄉的美食,尤其是此時正當季的百花糕,更是勾起了兩人的相思之情。
一年半了,老師的上封信還是在二月份,等吏部選官之後,她就可以回家了。聞瑎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來,眼裡滿是懷念和笑意。
滿溢的思鄉之情在心中盤旋不去,聞瑎在腦海中勾勒着回鄉的畫面。
可此時,吹拂到臉頰上的微風消失了。
她的身前站了一個人。
“聞兄,久仰,在下徐令孺。仰慕聞兄已久,不知聞兄是否賞臉,給在下一個結交你的機會?”
徐令孺拿着酒杯,語氣真摯地說道。他站在那裡,視線從上而下掃視着聞瑎,陽光從樹隙間穿下,稀碎的光斑浮動在他的身上,遮住了他一絲沒有掩蓋住的傲慢。
旁邊的那位洛泉同鄉還沒等人說什麼,就對着徐令孺谄媚地賠笑着離開了。
聞瑎眼眸稍垂沉思,殿試那日他的态度,再對比今日如此明顯的交好,竟有些摸不透此人的意思。
但是,如果在這裡拂了他的意,幾乎是在向衆人表明她與徐令孺可能不合。官場可不比其他,她目前可沒有任何話語權,也不想增加以後被針對的可能性,被那些想要讨好徐家的人。
這些思慮不過一瞬,聞瑎站起來:“徐兄過譽,你可是這次的鼎元,談何賞臉,與徐兄結交乃是一件樂事,自然在開心不夠。請坐。”
徐令孺這才坐下來,舉起酒杯,和聞瑎手中的杯子相碰,發出悅耳的清脆之聲。
他的笑容帶上些許玩味,瞬間就被掩去。
瓊林宴的宴席占據了大半的皇家花園,排得上名号的人幾乎都坐在兩人附近。周圍的人即使沒有正大光明地看着這裡,但大多數人都關注着這裡的一舉一動。
究其原因,還是徐令孺那堪稱作弊的家世。
離兩人幾米之遠,坐着的是許威之和他的幾名同鄉。
“沒想到聞瑎如此好運,不僅把你擠出了一甲,還得了徐令孺的青眼。許兄,你可是虧大了。”
一個人喝了口酒,看着那處,有些不屑地撇了下嘴,湊到許威之身側小聲對他說:“許兄,咱們同鄉幾人最是知道你的學識才華,鄉試解元,會試會元。要是這次,可惜,你說聞瑎一個黃毛小兒,也就臉蛋比俊了點,怎麼就能比得過你。”
聽起來似乎是在替許威之打抱不平,不過桌上的人都知道,這人不過是借此發洩自己内心的不滿,畢竟他會試名次在前十之列,而殿試則變成了二甲後排,幾近跌入三甲。
許威之握着酒杯的手越來越用力,杯中酒水抖動,在快要傾撒出來之時,許威之把酒杯放在了酒桌之上,沒有一滴灑出。
他的表情平靜,語氣平靜毫無波瀾:“你錯了。”
那人因他如此斬釘截鐵的吃驚的張了張嘴。
而許威之越過此人看向聞瑎,有種衆人醉唯我獨清的說不明白的優越感。
聞瑎沒有被徐令孺另眼相待,相反,徐令孺不喜歡聞瑎。踏馬遊街那日,他清楚地看到了徐令孺對聞瑎的輕視和不屑。
寒窗三十載,他已四十有二,鄉試解元、會試會元,可殿試——連中三元,連中三元,古往今來,能有多少人,他本來唾手可得,可如今卻因一黃毛小兒失之交臂。
可許威之卻下意識或者故意忘記了,即使沒有聞瑎,他也不會是狀元。但徐令孺的背後的家世,俞修樾狠厲面容帶給他的威懾,讓他把内心的憤懑全部轉到外表最沒有威脅性的聞瑎。
許威之看着聞瑎的眼神已經變得冷靜,又看了一眼徐令孺,他或許知道該怎麼辦了。
聞瑎喝的酒不少,眼神清醒,不過面頰倒是透出淺紅色,平添了一股醉意。
徐令孺剛才與自己交談的過程中始終保持着彬彬有禮的态度,以及言語之間對她的欣賞,看起來就和他說的一樣,因為欣賞她的才華所以才有了結交之意。
但不過一盞茶,此人就離開了。因為徐令孺的任務完成了。
聞瑎靠在樹上,不經意地環視四周,看到周圍的部分人羨慕又帶着嫉妒的眼神,心下一曬,頗有些無奈的嗤笑一聲,可這家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奇了怪了,徐令孺和她談話的内容空洞又無趣,敷衍極了,但是外人看來卻是他對自己一副傾心相交之态。她有什麼本事讓徐閣老之子,當朝狀元郎花這心思呢。
徐令孺離開之後,聞瑎的身邊更是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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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禦花園到壽康宮需要穿過三座宮殿。
那位傳話的太監正是這皇宮的大總管趙嗍,謝郁一手提拔上來的人。
謝郁的眉宇間滿是不虞:“到底是什麼急事,太後難道不知道朕這個時候在忙嗎?”
趙嗍跟在他後側,聽出他的隐含的怒氣:“陛下息怒,奴才聽太後的意思還是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