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可真急啊!”
謝郁的腳步走得愈發慢起來,表情也愈發陰沉。
趙嗍的頭垂得愈發低了,腳步也更輕了,隻有他們這些跟在身邊服侍的人知道,皇上的脾性并不如傳聞的那般好,對太後自然也不是那般恭敬孝順。
壽康宮。
蕭太後叫做蕭葭,是蕭家的庶女,她的長姐是早就離世的謝郁生母蕭鏡。
蕭家的當家人是蕭鏡和蕭葭的長兄,皇親國戚,兩個妹妹都當過皇後,其中之一更是當朝太後,蕭家的地位自是不凡。
“郁兒,你來了。”
若是能安分守己,保他們一世榮華也無可厚非,可惜這些年心思愈發活絡了——謝郁快步走到蕭太後身側,隐去臉上的表情,揚起一抹笑意。
“太後,您找孩兒有什麼要事?朕可是立馬把手裡的折子推到一旁,就馬不停蹄地奔到您這了。”
蕭葭如今四十一歲,保養得當,看着不過三十出頭,通身氣派的貴氣,一看就是養尊處優之人。
她曾和先帝育有一子,但沒過周歲便高燒去世了。又因當年生子傷了身骨,再無生子的可能。因此,當她的嫡姐去世前托付她照顧自己的孩子時,她沒有猶豫便答應了。
從普通嫔妃到貴妃,再到如今的太後,她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
蕭葭看着謝郁,眼神滿是慈愛。
“要是姐姐看到你今日的樣子,也定會為你驕傲的。”
母親去世那年他十二歲,宮闱大亂,他被人砸暈偷運出宮,不知綁架他之人内部出了什麼亂子,竟然隻是将他裝進麻袋扔到了田裡。後來他被人所救,但醒來已是記憶混亂,記不清過往。
若不是姨母當機立斷以他因母親過世過于悲傷乃至重病需要休養的名義拒絕了訪客,又找到與自己身形相仿之人蒙蔽他人,隐瞞了他被人抓走的消息。否則即使他被找了回來,也不可能有登臨大位的可能。
因此,他對姨母一直是抱着極大的感恩之意的。
但是現在,蕭家的手伸得太寬了。
謝郁适時流露出些許的悲傷之意,站在蕭太後的身側,垂着手,明明那麼高大的個子,看起來卻惹人憐愛。也正是因為謝郁這般如火純情的演技,即使蕭葭知道了謝郁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孺慕信賴自己,但她始終不認為謝郁起了二心。
畢竟是她看着長大的孩子,有些小錯誤也是難免的。她相信自己還是能夠掌控謝郁,就像以前他如何都會聽自己的話一樣。
蕭葭對他招了招手,慈愛地拍了拍他。
“哀家可不是想你了。再說了,郁兒,要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就找人來通報一聲,不用推下事情趕過來,我又不會怪你。”
雖然這麼說,但是蕭葭顯然對謝郁的這番舉動很是滿意。
“你父皇已經去世一年有餘,如今你已經成年了,是時候成家了。”
謝郁笑着說:“太後,朕也說過了,朕剛登基一載,還沒有真正把控朝政,如今朝堂上正是——”
蕭葭打斷了他:“你還不懂女人的好。何況,哀家可不懂什麼朝堂不朝堂的,要是沒有哀家當初那麼提攜你,如今上位的是你哪個兄長還不一定。”
她拿起手帕在臉上虛擦了幾下不存在的眼淚,裝作哀愁的樣子:“如今你當上皇帝了,卻不知道哀家的願望、姐姐的願望,就是盼望你開枝散葉,先皇子嗣運薄,你可不能像他一樣。”
古代以孝為先,他現在還不能和蕭葭翻臉。
他當初并不是王位的唯一人選,他隻是蕭葭權衡之下最好的人選。即使蕭葭不在乎朝堂上的事,也無心攝政代權,可不代表蕭家沒這種想法,不代表其他人沒有這種想法。
“難道郁兒,你有心上人?哀家不是那些個不懂事的婆婆,要是你在洛泉的時候遇見過喜歡的女子,哀家也不反對你把她帶進宮裡?”
謝郁的雙拳緊握掌心被指甲掐出深紅的血印,他不是不知感恩之人,但他厭惡受制于人。
“太後,您也知道我記不得洛泉那裡的事情了。”
蕭太後飲了一口茶,看來當初小德子找的人技術還真不錯,她這些年裡裡外外試探了多次,謝郁應該是真的忘記了。
她挑眉看了他一眼,聲音越發慈祥,也愈發不容人拒絕:“那就好,既然如此,咱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八月是個好月份,不冷不熱,到時候秀女們來到宮裡,也好教養。郁兒,你說如何?”
“太後說的是。”
蕭太後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情願,淡然開口:“古往今來,帝王若想加固自身勢力,不可避免要拉攏一些朝中大臣;而那些大臣想要深受帝王重視,也肯定要讨好帝王,最好的方法就是成為親戚,榮辱共進。郁兒,你說要如何同時滿足帝王和大臣的要求呢?”
謝郁咬着牙,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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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宴接近尾聲,無酒不成席,無酒不成歡。飲酒作歌,投壺射覆,飛花傳令。
俞修樾眸子發亮,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但是顯然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他将一把扇子贈與聞瑎道:“扇結善緣,扇始善終。聞兄,在下俞修樾,字叔思,家住西丹固南,可否與你做個朋友?一輩子的好友。”
他有些害臊地扯了扯衣襟:“在下家底不厚,但好在手巧,這扇子乃我親手所做。交友投分,切磨箴規。某自以為和聞兄意氣相投,不知聞兄意下如何?”
聞瑎連忙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立馬站起來,頗為鄭重地接過這把折扇,上面朱紅色的流蘇在風中搖曳。
她對着俞修樾淺笑:“人生貴相知,何必金與錢。俞兄,何必自薄,我們早已是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