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程哲瞪了他一眼,将人打橫抱起,轉身利落走了,身後溫了了圍着他,一直說着要替他分擔。
再次醒來,溫竹卿躺在一間整潔素雅的客棧裡,入目是一頂素色帳子,不遠處擺着一套桌椅闆凳,成色十足新,深吸一口氣還可嗅到木材發出的沉郁香氣,再往前看,屏風展架,熏香小爐,一應俱全,雖沒有萬宗之巅奢華,卻也文雅大方。
身下是張硬質床闆,硬實上又鋪上幾層軟墊,不似店家細心,倒像随行之人貼心為之。
溫竹卿按着眉心從軟墊上掙紮坐起,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頭腦一陣混亂,一時之間無法将眼前場景與暈倒前環境聯系起來。
按理說,當時那種情況應當是就近找個農家,而非貪圖安逸找什麼客棧,何況玉竹鎮并不繁華,鎮中客棧也不多,他禦劍時曾俯視過,并未見哪個客棧能像樣成這樣。
吱扭一聲,門開了。
映着正午陽光,一道高大身影走了進來。
來人舉止有度,步履端方,一件山岚色衣袍與暖日融在一起,俊俏面孔上添三分文雅,白瓷般光潔的臉蛋被有礙端方地劃開兩道傷口,傷口灑了藥粉,堪堪算是結痂。
“師兄,你醒了!”一向穩重的聲音中帶着興奮。
陸程哲大步邁出,幾乎瞬間便沖到了床前。
“嗯。”溫竹卿點點頭,心中無端湧出一抹暖流來。
“這是哪?”剛轉醒的雙目再次環顧四周。
“玉竹鎮臨近鎮子的客棧。”不待細問,陸程哲一邊體貼倒水,一邊主動交代着,“玉竹鎮村民見我們沒有對季知遠動手,以為我們是來幫季知遠複仇的,紛紛關門閉戶,不肯收留,我們隻好來了這裡。”
整個鎮子也就初遇時的乞丐給了他們一壺幹淨的水。
溫竹卿自然接過陸程哲遞來的水,卻并不喝,隻在指間摩挲。
他原本還想問陳家之事最後是如何收場的?如今看來不必多此一問了,事情鬧得這般大更是遮掩不了,屆時消息傳出,萬宗之巅名聲定會受到影響。
這年頭狼多肉少。
為了多接任務多賺錢,不僅要提升實力,還要維護口碑,若是口碑差了,能力再高也是白搭。
溫竹卿向來活得随性,從不在意這些,可自從占了這個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受原主記憶影響,竟也慢慢對這些俗事上了心。
“師兄别多想了。”陸程哲替床上人掖掖被角,“現下仔細養傷才是要緊事。”
的确,再想下去也不過庸人自擾。
溫竹卿點點頭,擡手将水灌了下去。
“嘶...”
後背一陣疼痛襲來,大腦中最後的昏沉散去,溫竹卿後知後覺出身上的不适來。
不過那痛覺很輕,好似鈍刀貼肉面劃過,雖有痛感,卻并未疼到哪裡去,倒像是已被細細療愈後落下的小尾巴。
“你幫我療傷了?”
溫竹卿看向自己,隻見身上是一件全新中衣,雪白衣襟不染塵埃,并不見絲毫血迹和傷痕。
怪不得他醒來便感覺哪裡不對,原來是這裡不對!
明明昏倒前傷口還痛如刀砍劍刺,烈火烹油,一醒來竟已大好了。
“是。”陸程哲點點頭,“我不太擅長木系術法,做得沒師兄好。”
陸程哲坐在床邊,邊說話目光邊露出一抹溫熱,那溫熱中含着滾燙,慢火煮沸的滾燙。
張張唇,還要說什麼,便被溫竹卿下一句話吸引了注意力,“我的衣服是你換的?”
溫竹卿沒得到回答。
無他,僅因為面前青年的臉倏然紅了,兩頰粉撲撲的,像是天邊染了色的晚霞。
溫竹卿看着他,目光在那兩簇绯紅上遊弋着。
“是。”陸程哲别開眼神,一瞬又轉了回來,故作正色道:“幫師兄療愈完便順手換了,但換衣服時并未直視,也并無...輕薄之意,當時情況如此,一切都是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
難道其他人手都斷了?
溫竹卿并不拆穿他,隻得趣地看着面前一張純情的泛紅臉蛋。
似是天公陡生頑意也欲戲耍這份純情,浮雲飄過,幾縷暖陽順着屋邊小窗打了進來,紅耀耀暖融融地在原本清淺的薄紅上又加重幾筆,更襯得陸程哲雙頰生燙,局促不安。
溫竹卿勾勾唇,一抹輕笑溢出。
今日真是個好天氣,陽光既不猛烈也不淡薄,打在身上柔柔的,暖烘烘的發着熱,正是秋日最讓人歡喜的陽光。
窗外天色湛藍,疏雲點點,竹林亭台羅列有緻,點點不知名花香穿窗而過,在蝶舞鳥躍間輕快地跳動着,溫竹卿扭頭看去,隻見菱形墜着花邊的窗戶框着細柳,細柳點着花紅,好一番浮生安好之相。
拽拽陸程哲規矩放在一旁的胳膊,溫竹卿道:“風景真好,出去轉轉吧。”
陸程哲臉色終于緩和了些,點點頭應道:“好。”
起身下床,套上外裳,兩人并肩走了出去。
邁大門而出時,暖陽立刻照亮周身,陣陣清風迎面襲來,溫竹卿放眼望去才發現這客棧竟不是建在人聲鼎沸的鬧市區,而是半臨街道,半臨人迹稀疏,風景秀麗的郊外。
也難怪此處并無人煙喧嚣,隻聽得陣陣鳥語。
面前是一片極大花田,粉紅花苞迎風昂揚,嫩綠細莖身姿搖曳,溫竹卿走了幾步停于花田旁,任由花朵與衣襟一起飛舞。
先前衣服碎成那樣肯定不能穿了,身上這件石榴紅是陸程哲安頓好人之後出去買的,不論布料,款式,顔色都極合溫竹卿心意。
迎面吹了會風,他又望了回來,從花田角度看去,客棧整體更為宏偉,屋舍打掃得極幹淨,裝潢也很講究,隻是招牌黑突突的,連個店名也沒寫,也不曉得是如何做生意的。
“師兄怎麼了?”陸程哲看着溫竹卿漸生疑惑的眼神。
“沒什麼。”溫竹卿搖搖頭,将目光收了回來。
他總覺得面前客棧有些怪異,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裡怪異,畢竟世上怪人多了,将客棧開到深山老林隻求心靈清淨的也不是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