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麼金貴地方,就是學校附近小街的一家蒼蠅館,因為冬天蒼蠅沒多少,貪圖溫暖的人倒是不少。
三人靠窗而坐,桌對面是一對小情侶,約是先前吵了架,倆人隔着楚河漢界正鬧着别扭——身材魁梧樣貌平平的男生不斷道着歉,一身兔子棉服圓臉雙馬尾的女孩眉宇間佯裝着怒意。
“如果你真的愛我,一進來就該給我倒水,怎麼倒讓我自己忙活?”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應該喂我喝,人多就不好意思了?那你還是不愛我!”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該知道我喜歡吃什麼?為什麼不能去街對面給我買碗小馄饨,我最喜歡吃他家的雞湯小馄饨了。”
熱戀期的人臉皮大約都厚些,女孩不管公共場合故作嗔怪地撒着嬌。
男生不顧他人眼光,耐着心思哄着人。
當時小店裡有不少瞧熱鬧的,有男生竊竊私語道:“看,戀愛的酸臭味!”
女孩則誇張着,“那男孩嘴邊還挂着笑,這哪裡是吵架,分明是秀恩愛!!!”
四周很喧嚣,各種調侃在空氣中碰撞,溫竹卿在一旁默默瞧着,眼底含着羨慕。
溫竹卿從不否認自己缺愛,也許就是太缺愛,他才會羨慕旁人能無所顧忌地鬧脾氣。
畢竟大家都不是傻子,能鬧脾氣的前提是有人能包容,否則鬧來鬧去不就是鬧笑話了嗎?
隻能說還是他眼睛不好,要不人世間那麼多人,怎麼就看上那個渣男前任了?
當時偌大的房間裡隻有陸哲看出來他的異樣,隻是那雙眼中蒙着灰霧,終究是晦澀難懂,猶豫片刻對方輕聲道:“你是不是也想吃雞湯小馄饨?”
溫竹卿搖搖頭,口是心非道:“我最讨厭吃馄饨。”
他曾以為終其一生自己再難吃到那碗馄饨,沒想到身死重生,輪回變遷,那碗小馄饨還是姗姗來遲地來到了面前。
是執念吧?
也許實在是太羨慕别人能肆無忌憚索取寵愛,所以多年後的今天,他也粉墨登場地扮演了一番。
可為何又要平白添上那些暧昧?溫竹卿自己也不明白,難道...是他體内屬于動物的本性終于遲來地覺醒了?咳咳,這還沒到春天啊!
不過...這感覺當真不錯...也怪不得那麼多人甯願耽于情欲了。
若是他來這個塵世不是為了給原主報仇,而是代替原主與陸程哲再續前緣...那該...多...
堂下驚堂木猛地拍響,說書人氣沉丹田,氣勢如虹道:“當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天降神兵解危機!”
堂上的故事講完了,堂外人淺眠的夢也乍然醒了。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有些沉默,一是因為勞累,二是因為心有挂礙。
陸程哲挂礙的是先前的失态,溫竹卿則是想太多導緻沉重。
思考是上帝賦予人類最強大的能力,卻也是最能幹擾人心神的能力,一個善于思考的人能規避人生中很多風險,一個人慣于思考卻隻會徒增煩惱。
溫竹卿很有自知之明,他曉得在自己聰明的外表下,其實住着一個杞人憂天的靈魂。
上山不比下山,總是更費力些。
何況萬宗之巅山路不比其他山路,為了鍛煉弟子體魄,修建時幾乎是直上直下的。
溫竹卿默數着台階試圖将大腦放空時,陸程哲正分神去瞧天邊陰雲,輕歎一口氣,一副可惜的模樣。
“落雪未至很失望?”溫竹卿斜着眸子去看人。
“有些。”陸程哲又望了天空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那雙平素沉靜的眸子裡含着微弱希冀和已經認命的無奈。
溫竹卿看着那抹無奈,想了又想還是沒忍住,“你那麼期待落雪,它對你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
“意義?”春風化雨般,陸程哲目光由複雜變得澄澈,幾點暖意自溫潤眼眸漾開,隐匿喜悅破土而出瘋狂攀高。
“意義很深。”陸程哲嘴角溫柔勾起,如清風暖陽乍現,意義二字背後是陸程哲心底最溫暖的存在!
“有多深?”溫竹卿與陸程哲對視着,嘴快于腦子問道。
陸程哲抿抿唇,故意吊人胃口道:“師兄想聽?”
溫竹卿講不清自己想聽與否,眨眨睫羽,不入套道:“陸師弟覺得為難,便不用講了。”
陸程哲搖搖頭,“并非為難,隻是故事有點長,講起來要費些時間。”
溫竹卿看了看腳下石階,“我們此刻剛行至半山腰,陸師弟的故事如何長,我想登頂之時也該講完了。”
“也對!”陸程哲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陸程哲今日将溫竹卿帶出來,除了與人親近,還存了些别的心思——比如将某些過往旁敲側擊娓娓道來...
雖然這一天陰錯陽差出了許多意外,溫竹卿難得的寬容卻為他的勇氣加了把火。